路盛章：从《功夫熊猫》看中国动漫（文字实录）

例如《大闹天宫》，后期的产品怎么开发了，孙悟空的金箍棒变成玩具卖了吗？有没有把孙悟空的形象开发成游戏，二郎神怎么能够做玩具，有没有版权问题，这些都没做。可是西方的动画大国：美国、日本，把它看成整个产业链条的一部分，市场化。他们做一部片子之前先要进行市场调查，多大年龄段、几岁到几岁的孩子喜欢看，他们喜欢看什么样的片子，我们要做什么样的片子，能不能适合消费者胃口，消费者之一。而且他们经过精心的策划，我们先拍一个片，拍完片以后再做衍生产品，我现出漫画，然后再做。先做漫画好，还是先拍电影好呢？还是先拍电视连续剧片好，他们都是想的很周到，要仔细论证，他是这么来做的。我们没有，我们是按照教育少年儿童、五讲四美、爱国主义教育、道德教育等等，这是可以理解的，但是我们只看重这方面了，所以这是一大偏差。

    当我们认识到这个问题之后，我们不是看日本片那么受欢迎，大眼睛、小帅哥、小靓女，孩子都喜欢看日本的片子。从领导到老百姓到我们专业人员都感觉到这有问题，我们学生一画画都是大眼圈，特别帅的孩子，都是帅哥。我们拍片子要原创，不是有良好的愿望就可以的。

　　第二点，中国缺的就是专业化。要想拍出这么轰动人的大片来，要想打翻身仗，必须作业的流程、作业的整个操作要非常的专业化，也就是说，一个大片在国外最起码是三年到五年策划，据说《功夫熊猫》是拍了五年。而且这个导演梦寐以求感兴趣了十五年了，他这么下心力去做。他的制作过程是五年。我们再看《狮子王》、《海底总动员》《变形金刚》、《超人特工队》这些片子都是经过长期的策划。就是说起码从一个片子开始到完成要用三年多的时间。我还没看到两年就做出片子的。你要精心地进行市场调查，然后要策划，然后找专门的作家去写剧本，非常专业的人员去当导演，任何过程当中的每一部分，那一部分都是非常专业的。不能我爱好这个、我喜欢这个，我试试看，那不行，要非常专业。

    由于这两个方面的问题我们都缺憾很大，所以中国目前是不可能出来这种片子的。我们缺乏市场运作的经验。你看现在《功夫熊猫》五年制作，前期的炒作，多会选点，选奥运会，五个福娃里面一个是熊猫，从关心的角度也会去看。先不说片子怎么样，他出了《功夫熊猫》了，我老陆得去看。我看人家怎么去弄熊猫，因为我自己对熊猫也很喜欢。熊猫怎么出场，向全世界怎么交待，它是一个什么性格的孩子，我也关心，我也上网搜寻熊猫的习性，熊猫整个环境，但是人家让熊猫有功夫，让它打，我觉得不舒服，我觉得熊猫那么憨，那么老实，你让它学功夫，但是美国人做这个事了，他做的好与坏没关系，我有这个好奇心。我跟我女儿去看。结果没想到，很热播，人民网约我来谈，我真的没资格先怎么评价人家，但是大多数中国人、一般老百姓都特别有吸引力，人家拍了，要看看他玩的怎么样。我就有这么一种心态。

    主持人：刚才陆教授谈到中国动画落后的不是制作艺术，而是动漫产业，能结合实例谈一下吗？　

    路盛章：从整个来说，我们的生产手段还是远远落后于国外的。但这不是主要的。主要是思想，主要是脑子，是意识。比如我们的生产，我们到韩国去参观过，到美国、欧洲都考察过，人家的动画业确实很发达，他们的后期生产很厉害，全部电脑化。现在整个世界技术上的进步、科技上的进步是很快的。但是，我还是认为中国人落后的主要是观念上，而不是生产技术上。

    就像我们计算机一样，中国人用电脑都是Windows双CPU了，我们的设备基本上都非常好了，不是说你的设备不能做这个片子，主要是你的脑子里缺乏经验，这是主要问题。我去过很多次韩国，和他们顶尖级的专家接触过，和他们动画协会的主席都见过，我觉得韩国的做法很值得我们借鉴。举一个小例子，前年韩国有八部片子要进入中国，结果先是韩国的专家对这八部片子投票论证，每部片子都有这么厚的一本策划报告，我这个片子目标对象是谁，我的主题思想是什么，它的人物性格是什么，用什么手段拍摄，后期的市场、产品怎么开发，我们要达到什么目的，都写的很系统，一分钟多少钱，是拍胶片的，还是拍电视的，以后印刷品怎么跟上，DVD怎么发行，最后我们应该得到多少回报。详细的论证报告。现在请韩国的专家打勾、评判，因为要进入中国，又请我们七个中国专家，我是其中一个，还有中央电视台的，还有动画产业的，还有蓝猫的策划，还有另外两个导演艺术家。韩国文化产业研究院的跟我们讲，诸位专家，非常感谢你们出席我们的会议，我们是想请你们帮助我们，以你们中国人的观点，给我们排序、打分，我们给他投票，我们看了这八本东西以后，我接触动画界八年了，我还没有看过几本像这样的、这么精准的策划，是专业公司的调查数据，这种世界级调查公司的数据，不是说你喜欢看什么动画片吗？你什么时候看动画片？随便找几个人进行随机访谈、取样，不是，他们是找专业公司调查，目标对象是谁？爱好是什么？我们想想中国拍一个片子有没有这样做？我在动画界里也是干了几年了，我还真的没有看到多少片子是经过这么严格做的，也可能在做，当然有的比较好的片子，群众受欢迎的片子，目前肯定还可以调查一下，可能都还是在经过这样一个过程。

    但是这种过程和这个水平，这种是非常专业水准的，要想出更高专业水准的片子，你的策划报告、剧本应该是更高水准的、更专业的人来做。我到迪斯尼去参观，我非常惊讶，迪斯尼告诉我说，路先生，我们写一场对话的戏，我们十几个专家在撰稿，现在我们的动画撰稿，等于是你先写，写完之后给我们看，他们不是这样，他们是十几个人坐在一起写一场儿童的对话，比如还有妈妈参加、还有爷爷参加，妈妈应该在这种场合说什么话，小孩应该说什么话，十几个专家来做，多么严谨，话说出来一定是这个孩子的身份说的，一定要这种情景下说出来的，一定是这个意思，一定是随着故事的发展这么说的。所以他们多专业，不是说你写电视剧的，动画脚本给我们客串一下，那就完了。怎么可能写出好东西来呢？所以他们不专业。调查也不专业，策划也不专业，写本子也不专业。一步差，步步差，最后差的就不是一点了。所以整体水平就差出来了。这是我七八年来搞动画的一个体验。我处处能感觉到这两点。还是这两点问题在作怪，这两个问题解决不了的话，中国动画要想上大台阶，真的很难。我们落后不是说我们没有艺术家，没有能想象的，如果说好点子，有啊，但是它是比较个别的、比较孤立的，怎么组织起来形成一个团队，比如写人物的，写孩子的，写0岁到2岁的幼儿，写5岁到7岁的小孩，还是7岁到9岁，都没有研究那么细，所以我们的片子写出来就是不伦不类。所以这个问题是有差距的。

    主持人：刚才，路教授谈到的是中国的动漫和国际水准的差距。和国际水准相比，我们有没有一些优势？

    路盛章：我一直在讲，我们中国人真的有点守着金饭碗要饭。我们的文化太棒了。我们五千年的文化资产。中华民族的历史真是很长。当然有的人说你又谈老一套。我说不是。我们的故事多多。你写幻想的、现实的、古代的等等，我们有非常好的传统文化。《三国演义》怎么让日本人拍了，《花木兰》怎么让美国人拍了，《功夫熊猫》怎么又让别人拍了，怎么没有你的，你没有研究它，你没有吃透它，精卫填海、夸父追月、神农尝百草、燧人钻木取火等古代传说多么美好的东西，《封神榜》就更别说了。这是我们的优势。

    另外中国的文化非常的丰富多彩，非常有传统，天人合一的一种思想。我觉得一定能够出好东西。我们到处都是。光北京城有多少东西可写。北京的城墙、北京的胡同、北京的民间艺术，你随便写。当然我们不能完全沉到我们只是搬古董，每个人都梳着辫子，穿马褂，不是这个意思，而是说我们有非常好的资源，同时我们的民族题材也是非常多，我们有56个民族，干嘛非要有什么专门写的，这就是中国的优势。中国有3.7亿少年儿童。大家都说《功夫熊猫》好，我没看完，我站在店里看了看，我觉得熊猫设计的不怎么的。好多形象还可以再提高一步。

    主持人：我看到的资料说，他们这部戏的导演，包括形象制作人，从来没有见过真正的熊猫。

    路盛章：多遗憾啊。熊猫太可爱了。我到动物园里就是去看熊猫。熊猫的憨、可爱，要我拍，我可能跟他不一样。当然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拍法。但是我觉得应该设计的更可爱、应该更好。里面的形象我也看了，包括对中国的建筑，我的学生也说，里面有中国的元素。但是我真的不觉得中国的建筑造型特别美，那种内在的韵律，中国房子造型的屋脊不是很舒服，可能我太挑剔，因为我从小学艺术的，我又是专业学美术的，所以我看到瓦楞、房檐，好多东西都觉得不太舒服。当然不是说片子拍的不好，我觉得完全可以拍的更好一些。它的格调、审美应该更好一些。毕竟人家是美国人拍的。让我们去拍外国的东西，也同样的道理，不像了解中国的城墙、钟鼓楼、天安门了解。因为我没有看完这个片子，顶多看了七八分钟，我看它怎么打，形象上我不太喜欢，因为和我对熊猫的理解不一样。

  　毕竟是外国人拍的东西。每个人有每个人的口味。我不是对整部片子做什么评价，我觉得熊猫应该更可爱。有些场景设计还是简单。另外我对电脑动画这种东西，它完全是三维的东西，我觉得这是电脑动画的一个问题，就是大家都长得差不多，拍出来都一样，很难有很大的突破，因为它是照相机眼睛来看的，它不像手绘的两维的主观个人的东西多一些，我个人更偏爱一些手的东西，人的心灵反映在手上的震颤，这样可能更好一些。这是瞎给人家吹毛求疵。但是和网友只能说实话。如果问《功夫熊猫》的设计怎么样？我觉得挺老气的，不是特别舒服，但是我没看全，不好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