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爱迪-动画创作家园 >> 动画业界 >> 造字英雄 |
长篇奇幻小说《四眼孩苍颉》之一
造 字 英 雄
作者:曾涛
序 曲
漆黑的网书学校空荡荡的,阴森而恐怖。一个脸上长着四只眼睛的小男孩背着书包怯生生地走了进来,他伸颈四处张望,显得手足无措。突然,爆炸、闪电、火焰,浓烟随着狂笑声一齐爆发,小男孩看到刚刚还笑容可掬的老师巫阿,突然沉下脸凶相毕露,最可怕的是,巫阿瞬间化身为四个惨白、通红、焦黄、翠绿的透明人,把自己团团围住,一语不发恶狠狠地将施放魔法的法帚指向自己。
“啊——”小男孩的神经紧张得快要绷断了,他吓得尖叫一声,转身拔腿就跑。但是,当他奔到山洞口,又哆嗦着强制自己忍住了恐惧,重新站稳脚跟傲然挺立。
随着又一道强光的闪现,腾腾烟雾中出现一个蓝脸红鼻、混身黑毛的狰狞怪物,伸出簸箕似的大手,张开血盆大口,吼叫着向他捕攫过来……
第一章 网书学校
上古时期,在中国大湾的(今杭州湾)高山峻岭之中,生活着新石器时代的有卓氏部落。正值金秋季节,在那依山临水的小平原上,座落着用粗大原木搭成的人字形窝棚,结实又宽畅,地板也是用石斧劈成的原木拼就的,防潮又干净,只不过小孩子走路可得留神点儿,以防被地板间的缝隙给卡住小脚丫。
每户人家房子周围的篱笆上悬挂着葫芦、丝瓜,园子里种着碧绿的蔬菜。村落南面,密密麻麻长满成熟的庄稼,稻谷有狗尾巴大,沉甸甸的低着头好像害羞似的;紫里透红的高粱兴奋地扭头四望,等待着人们前来收获……这里每年的春天,都会从南方飞来一群燕子,远远望去,黑压压地一片,噙来种子替人们栽种进黑色的沃土里,然后由阳光和雨露轮流照拂,庄稼就自然而然地发芽、抽茎、开花、结果实了。
向西不远的山脚下有一大片的果树林,枝头上密密匝匝挂满了红彤彤的苹果,白生生的雪梨,紫莹莹的葡萄,黄灿灿的柑桔,金闪闪的柚子……
穿过果园再往山上走,就是无边无际神秘的原始大森林了。在那遮天蔽日的树林中,荆棘遍布、蔓藤横生,生活着成群结队、千奇百怪的野兽,令人既恐惧又欢喜,那是部落里的男子汉们显示勇气和威风的地方。
东边有一个很大的湖泊,一群群鱼虾在碧波里嬉戏追逐着,人们往往会凭借着岸边齐人高的芦苇掩护,手举标枪飞掷过去,欢呼着举起一尾活蹦乱跳的肥鱼,然后拿到火堆上烤着吃——焦脆喷香。湖里还生长着又好看又好吃的莲藕、菱角和茭白,现在也正是收获季节。
部落的男人们都穿着用骨针连缀成的兽皮衣服,披散着剪到齐肩长的头发,面颊上画着太阳鸟的图腾,身上挂满代表征战荣誉的各种骨头。在裸露的胳膊或胸膛上,针刺出美丽奇异的飞鸟图腾,尖锐的石矛或锋利的石斧总是寸步不离地带在身边。女人们头发上插着骨笄,颈上挂着玉石,除去飘雪的冬天穿兽皮衣裙,大多的日子用刚采下来的树叶和花朵精心地连缀成衣裙缠绕在身上,这样即凉爽又芬芳,自然而且美丽。
部落拥有奇特的网书学校,设立在北边山崖的巨大岩洞里。
从洞顶悬挂下来的青藤挽成一长串希奇古怪的藤结,这就是校牌。大人称其为“培养部落出色首领的学校”,而孩子们却把它叫做“学生越读越少的学校。”可不,这会儿上百名学生逃离得只剩下四个学生了。为什么孩子们要逃学呢?等一下你会明白的。
今天,三王子苍颉刚满十周岁,按部落规矩前来学校报名入学读书。他长得虎头虎脑,在那红彤彤的小脸蛋上竟然长着四只眼睛!初次见面,给人一种恍惚的感觉,常常以为看错了,以为那是在眨眼在微笑呢。再仔细凝望,他确实长着两对丹凤眼,眼梢细长,四只乌黑的眼珠子忽闪忽闪的,流露出一种好奇、智慧的光彩。头发扎成四个圆圆的荸荠髻,正中露出翘翘的发梢,走起路来一抖一抖的神气十足。修剪整齐的额发,恰巧把突出的大额头遮住了。因为顶着个大头,所以显得身体瘦小手脚细长。他穿着亮眼的火红色狐狸皮做成的斜披肩,腰系狐狸皮小短裙,背肩用香狸皮做成的小书包,脚穿着一双做工精致的鹿皮靴,一路上蹦蹦跳跳高高兴兴地奔向学校。他压根儿也不可能知道,一场严峻的入学考试正等待着他。
苍颉刚跨进校门,开始的一幕便出现了。他看到蓝脸红鼻、混身黑毛的妖魔面目狰狞地从洞中扑出,一颗心狂跳得像是要从喉咙口蹦出来,腿软得几乎站不住,身体差点摔倒。虽然洞门就在身后几步远,但是他头脑清楚,这只是一场考试,为了能考进学校读书,决不能做胆小鬼逃出校门!
“唉——”苍颉一声叹气,逆来顺受地闭上四只眼睛,视觉上将自己与恐怖的外界隔绝开来,一付豁出去的模样。
“行了,勇气考验合格。苍颉,睁开你的眼睛出去通过力量考验吧!”耳边终于传来他所期盼的声音。
苍颉睁开他的四只眼睛,看到只有大法师巫阿站在面前,他的脸变得像生猪肝一样紫红阴沉起来,眉毛眼睛挤成一团,一副不高兴的神态。刚才他看到的红鼻子蓝脸的恶魔及那些同时闪现的四个惨白、通红、焦黄、翠绿的透明人统统不见了,好像是做了一场噩梦。他吐出一口长气,暗暗庆幸自己幸好赌了一把运气,没有被妖魔吓倒,没有退缩。但是,那些透明人又会是谁呢?到底是怎么回事?苍颉久久地转动着四只乌黑的眼珠子,好奇极了,他想一定得弄清楚这些秘密,他又觉得妈妈担心错了,上学真有意思,有惊无险耶!
然而他想错了,学校前的开阔地上,一场残酷的石球比赛正等待着他。
四个高矮不一的男孩子分成两队。石球的游戏规则很简单,参加人数无论多少,石球总共只有三个,两个大点的分别置放在各队阵地的中心,各称“将”“帅”球,而稍微小一点的石球是双方争夺的进攻性武器“兵”球。谁先用这个“兵”球撞击对方的“将”或“帅”球滚出阵地的界线,谁就是赢家。
“兵”球可踢、可掷、可顶、可撞,用什么样的方法使它运动都行。
守住“将”阵的是两个大孩子,其中一位身材硕长英俊轩昂,上穿金黄的带着醒目黑圈的金钱豹皮斜披肩,腰系豹皮短裙。那是大王子太丁,今年十五岁。
跟在太丁屁股后面四处夺球,将抢到的“兵”球滚到太丁脚下让他发力进攻的孩子是个矮胖墩儿,黑头黑脸,再穿上一身黑熊皮做的皮裙,像个肉球一样滚来滚去。不过他也有十四岁了,是仲季将军的爱子,名叫克非。
分在“帅”阵的有二王子庚丑,他十三岁,长得腰圆膀粗身材高大彪悍,一身灰狼皮做成的衣裤紧紧裹在身上,显得窄小,让人担心随时都有可能绽裂开。
剩下的那一个就是四眼孩苍颉。他的妈妈蓼夫人希望他干干净净漂漂亮亮的走进学校,文文气气地上好第一天的课,能够得到老师的喜爱和同学的友谊。说什么她也不会想到,她娇生惯养的孩子居然得去对付野蛮的石球赛。
“梆梆梆!” 巫阿敲响竹筒,宣告石球赛开始!
“帅”队的克非首先抢到石球,可是他不去进攻“将”球,却毫不犹豫地将石球往苍颉身上踢来,苍颉惊慌躲避,一个侧身,石球从面前一飞而过,好险!奇怪的事又发了,太丁接到石球,也是不假思索地就往苍颉脚上扔,当苍颉醒悟过来时,石球已掷到跟前。他瞪起眼睛急中生智,双脚往上一跳,正好跨过了这个石球,好危险哪!苍颉正在暗中庆幸自己躲过一劫,他刚分神,突然看见石球竟然直朝脑门上砸来,他吓得闭上眼睛就势蹲下,一个缩颈藏头又躲过了致命的一击。
“啊!为什么净用石球砸我?难道不怕出人命吗?”苍颉又惊又怕,吓得四眼发直,双腿也不听使唤,一个劲儿地发软颤抖。
苍颉从小就被哑妈妈悉心呵护,从来不曾独自出门疯玩过,现在仓猝促参战,显得十分狼狈。他奔来跑去,根本抢不到“兵”球进攻,自己反而成了“兵”球的攻击对象,只好全力躲避防卫。再看与他同队的庚丑,以前从来都像只好斗的脱毛小公鸡,动不动就把脸孔挣得血红,弹出全身肌肉,一副所向无敌的样子。今天却双臂环抱,眼神里透出一种蔑视的光,木头似的站立着,不抢球也不挡球,像个局外人。苍颉心中一阵紧缩,愤愤不平。他弄不清这两位同父异母哥哥为什么总跟他过不去,他们的妈妈鴸夫人对他也是格外地冷漠,简值将他母子视为眼中钉、肉中刺。
“决不
“哈哈,踢中了,踢中了!”“将”阵的太丁、克非欢呼雀跃起来。
苍颉不顾一切从地上爬起,去看自己的“帅”球,幸好没有出界。他尖叫∶“别瞎吹!我们的元帅还坚守在自己的阵地上呢!”
“嗨嗨!四眼孩,别高兴得太早,看球!” 太丁气势汹汹地说。
话音刚落,“呼”的一下,太丁又飞起一脚,将“兵”球直射过来。苍颉慌忙用脚板去阻挡,“噗”的一下,石球打中脚背,疼得苍颉腿一软,不由自主地单腿跪地,但他顾不得揉揉脚背,借着接近地面,就势用双手顽强地将“兵”球挡住,转而推向对方的“将”球。
“喂,庚丑,你干吗傻站着,存心等输球吗?你给我走开,让我来参战!”观战的孩子群中有个被称为“野丫头”的偏翩高声吆喝着冲进球场,她一把推开庚丑,站立到“帅”阵上。十二岁的偏翩比苍颉高出半个头,她臂壮腿粗,那只“兵”球就好像被她吸引住了似的接连被她抢到脚下,一伸拳一勾腿转向敌方阵地,猛地起脚劲射,“啪”地一声稳稳地击中“将”球。
苍颉忍着痛楚欢呼着跳跃过去,接过“兵”球再攻“将”球,他一会儿从容自若地带球突围,一会儿和偏翩配合密切来个二过一,一会儿一个倒地铲球,接着一个鲤鱼打挺,又带球前进了。根本不让克非再有抢夺“兵”球传递给太丁的机会。
“太丁,你也跑一跑,快帮我来抢球呀!”时间一久,累得满头大汗的克非可怜兮兮地央求道。
原来太丁只会傻傻地等待“兵”球滚到自己面前踢现成的。苍颉这下鼓起了劲,勇气倍增,他与偏翩配合默契,合力猛攻,一鼓作气将“将”球撞击出界。
“胜利了!苍颉,‘帅’球战胜‘将’球了!”偏翩乐不可支地举手欢呼。
顿时,苍颉感到全身的伤痛一齐发作,他痛得龇牙咧嘴,“咝咝”地倒吸着凉气诉说:“偏翩,他们……不讲理,故意……用石球砸我!”
“苍颉,父兄们拿石器和野兽搏斗要比这更残酷!所以石球赛的规程是强者为王,弱者活该挨打!没有道理可论!你要记住今天的委屈,一定要炼出玩石球的力量和技巧,才永远不会被欺负!” 苍颉万没想到偏翩竟然说出这番冷酷的话来,使他感到非常的诧异。
苍颉气鼓鼓地踉踉跄跄地走向校门,却被一个高大的身影挡住,他抬头一看,原来是鴸夫人。因为矮矮胖胖的大夫人喜欢穿着用猛禽的羽毛缀连制作的衣裙, 像只蹲在树枝上凶猛的鴸鹰,所以大家叫她为鴸夫人。
鴸夫人恶狠狠地瞪着他,脸孔青的像螃蟹壳,冷冷道:“苍颉,刚才是别人帮你踢赢的球,不能算数,回去重踢!”
“我……全身没力气了,我……手脚疼极了!大夫人,请允许我明天再赛,好吗?”苍颉忍住气,虚弱地请求道。
“不行,苍颉,如果你连个小小的石球都会感到害怕,你能成长为部落的男子汉吗?石球比猛兽更可怕吗?你遇上豺狼虎豹能不能和它们商量,今天不算数,明天重新来啊?它们会答应吗?如果你没有这一点点勇气、信心、毅力的话,四眼孩,你只能变作豺狼的点心!”鴸夫人直眉瞪眼气势汹汹地教训道。
“……”苍颉碰了个钉子,无言以对。
“嗨,苍颉,你认输溜回家去吧,永远躲藏在你妈妈的蜗牛壳里啊!” 太丁幸灾乐祸地嘲笑道。
“嘻嘻,苍颉,你白长了四只眼睛,聪明不了,草包一个。” 庚丑蔑视道。
“哇,苍颉,你真个是软蛋,太没出息啦!” 克非举拳狂呼。
太丁、庚丑、克非嘻皮笑脸、肆无忌惮地奚落、挖苦着苍颉。
委屈、愤怒一齐袭向苍颉,他的心在流血!全身的血液像大海的波涛一样翻滚起来。
他四目圆睁,怒视那一群狂笑的大孩子,叫喊道:“好吧,既然这样,就重来吧!干脆你们三个对我一个!”
“哈哈,这可是你自找的,别怪我们脚下无情!”三个大孩子油腔滑调地哈哈大笑起来。
偏翩不肯走开,担心地站在一旁观看,她知道石球的利害,孩子们玩过头,闹个头破血流、甚至断胳膊伤腿也是常见的事。
“站住,苍颉,将你的鹿皮鞋脱下来!”鴸夫人厉声道,“你没见大家都光着脚丫子吗?难道你能够背上十双鹿皮鞋供你跑过几十个山头去追赶猎物吗?”
苍颉只有乖乖儿脱下那双早已破烂不堪、面目全非的鹿皮靴,他心疼地想,妈妈缝制这双靴子用了整整七天七夜时间,而他在半个时辰内就将鞋子彻底毁了,看来不穿鞋还是满有道理的。此时此刻,他那双走惯地板的脚板碰触到地面上的小石子,就好似烙在烧红的石板上,踩踏在尖锐的刀刃上。他只好用脚尖着地跳跃着,仿佛这样做能够减轻疼痛似的,在三个比他高一头的孩子面前,他简直像一颗可怜的豌豆起劲地蹦跳着。
在大孩子的眼中看来,苍颉根本没有反击的力量。他只有守在自己的“帅”球前面惨兮兮地等待着敌方的进攻,像只小耗子似地忍受着恶猫们的戏谑。
可是他们想错了,苍颉的愤怒就像火山内炽热的岩浆在涌动,马上就要喷发而出了。他那四只黑亮亮、乌溜溜的眼珠子以眉心为中轴,分别朝着不同的方向旋转起来,而他往往只要这么一转,再复杂的事也会简单化,脑中就会涌现出好主意。
太丁、庚丑、克非占着绝对的优势,嘻嘻哈哈地把“兵”球传来传去,让人看得眼花瞭乱,炫耀着自己的球技,最后,由太丁飞起一脚,照准“帅”球将“兵”球射出。
奇怪,苍颉踢动己方的“帅”球去迎面拦击“兵”球,砰的一声,二球相撞,因为“兵”球比“帅”球轻得多了,所以产生一股强力将它反弹回去,恰巧击中“将”球!在敌方球员因为遇到前所未有的拦截战术还在发傻发愣之际,苍颉就势跟进,扑向“兵”球再补踢一脚,将敌方的“帅”球击出界,滚得老远。而“将”球却稳稳当当坚守在自己的阵内。
苍颉就这么简单地取胜了,三个大孩子输得目瞪口呆。
偏翩一蹦老高,拍手欢呼:“苍颉,好样儿的!”
鴸夫人阴沉着脸,下巴拉得老长,凸出的眼睛射出两道愤怒的光,真像一只凶恶的鴸鸟。
偏翩跑过来帮助苍颉拍干净红狐皮上沾染的泥土草根,用浸水的草茎替他抹去脸蛋上的灰尘血迹,又拣起鹿皮鞋拍打干净替他穿上,苍颉顿时光彩照人、神气起来。
然而情景不妙,太丁、庚丑、克非一齐挤眉弄眼,朝他诡秘地笑着。
苍颉看到鴸夫人手上多了一把竹梢,他知道竹梢的滋味,软软的,打在身上虽没见一点伤痕 ,却能让你火辣辣的痛上三天三夜,晚上睡觉都难以翻身,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战。
不知何时,在鴸夫人的身后,校门正中已经摆上一张木头课桌,桌上放着他必须吃下去的“课间餐”,那是一只咕咕叫着的正在爬动的癞蛤蟆,一只举着双蚶示威的大蝎子和一条吐着腥红舌信恶毒地扭曲着的小青蛇,它们全都气势汹汹地向他示威。
苍颉见到这些丑陋可怕的活物,肠胃就难受起来,就像长时间没吃东西那样,空空的,又好像满满的,翻腾、抽搐起来。苍颉用双手按着胃部,带着哭腔央求道:“大夫人,我早餐吃得饱饱的,一丁点儿也吃不下去了!求求你,今天就不用吃了,以后再吃,行吧?”
“不行。”鴸夫人依旧冷冷地回答,“这几样都是野外打猎最容易寻找到手的食物。如果你陷入绝境,弹尽粮绝,身边只能找到这点东西,难道你会大发慈悲,放过它们而宁可自己饿死吗?如果你连这一点求生的勇气和技能都没有,你还配跨进这所神圣的学校吗?你还有必要学习网书准备做部落首领吗?依我看,苍颉,你还是趁早掉转身,回自己的小木屋去做个小屁孩儿吧!”
“不!”苍颉气得整个脸涨红起来,根根头发都竖了起来。
他痛苦地向天大叫,他不能躲在小木屋里成为永远长不大的小男孩。他必须像父亲有卓王一样成长为部落里最出色的男子汉。父亲带领部落的猎手进山狩猎去了,还没有来得及教他如何对付入学时的考验,或许本来就不能告诉他,要考察他应付突变的能力。要知道这不是一所普通的学校,而是“培养部落出色首领”的特殊学校啊。
苍颉把头埋得更低,只觉得心跳得厉害。他用两只发颤的手指头小心翼翼地拎起癞蛤蟆的后腿,癞蛤蟆生气了,它的肚皮一鼓一鼓的,越鼓越大,像个充气球。他犹豫着弄不清是撕开来吃还是整个儿囫囵吞下去。
“苍颉,癞蛤蟆有毒,吃下去你会变得和它一样混身长出疙疙瘩瘩来,哎呀,难看死啦!”太丁阴阳怪气地吓唬他。
“嘿嘿,苍颉,你赶紧用舌头去添呀,那味道又苦又辣又酸又臭,好吃极了,我们想尝尝都没有这个福份!”庚丑幸灾乐祸地嘲笑道。因为他入学时只吃过一些知了、蚂蚱、蚯蚓之类的东西,他猜想癞蛤蟆的滋味肯定好不了。
不远处,偏翩莫名其妙地向着天空唱起儿歌来:
呱呱呱的怕剥皮。
窣窣窣的恐断尾。
咝咝咝的最凶恶,
也慌三寸打成泥。
苍颉细心倾听小姐姐的山歌,终于明白了吃法。他从地上找来一片锋利的石片,割开癞蛤蟆头颈边的皮使劲一扯,剥离出白嫩嫩的肉身,再扒去内脏,一把塞进嘴里大口咀嚼起来,味道还好,和青蛙肉相差无几。
有了好开端,进展就顺利了。吃青蛇如法炮制,打断三寸头颈再剥皮,对付蝎子好办多了,先用石块拍扁,再抽去尾针、扒开壳吃肉,嘿,味道都不错。他暗暗想,如果能够沾上妈妈用葱蒜酱盐精心配制的调料那就会更有滋味了。
苍颉总算是通过这一关,因为没有规定说非得要吞吃癞虾蟆头皮上的毒汁、小蛇的毒牙、蝎子的毒针。
鴸夫人皱皱眉头白白眼球不置可否,闷闷不乐地闪开肥胖的身躯给他让路。
苍颉终于通过了这场格外恐怖的入学考试,大踏步地跨进了神圣的网书学校。
学校设在一个可容五六十人的巨大岩洞里,左右都开着小洞,好让光线透进来。透进洞的光线照射在悬挂在正中洞壁上的一张硕大的长方形网书上,网书有一条横向主绳,下面垂挂有很多条打了结的垂直绳索,它们又挂着第二层或第三层更多的绳索,由密密麻麻、数不清的各式各样稀奇古怪的绳结互相纠结而成,显得神圣和高深莫测。网绳黑乎乎的,已经说不清有多少年代了。
网书是用浸透鲜血的鹿筋晒干做绳编结起来的,坚韧异常,经得起古老岁月的侵蚀。部落的祖先们发明了用绳子打结的办法用来记录部落最重要的事。网书的记载将历史摆在第一位。另外有关部落法则、狩猎、采集、牧养、种植、巫法、医术、灾难……等事情也都有记载,说到底,网书——就是那时的大百科全书。读网书就是要分辨绳索的粗细长度,绳结或方或圆的形状、垂挂穗的数量,细小绳结的数目,每股绳的旋转方向和结的缠绕方式都不一样,还有三十六种颜色点缀在绳结上,供读书人区别出众多的记录内容。那由密密麻麻令人眼花缭乱千奇百怪的绳结组成的绳书让每一个学习的孩子都大嚷头痛!
部落的法则规定:谁能够背出这部奇书,谁就有资格当酋长和大法师!一等孩子到上学年龄,那些盼子成龙的父母就将他们往学校送。可是这部用绳子打出的学校里唯一的课本确实太难学难懂了!笨点儿的学生光瞪眼睛,根本无从读起;机灵点儿的学生常常记住上面的忘记下面的,记住下面的又忘记上面的。所以学生越读越少——直到剩下四个学生。
受人敬畏的大法师巫阿亲自担
大法师巫阿用法帚指向网书的最上面,高声吟唱道:“洪荒时代,宇宙浑沌一体,并无天地之分,像一个无边无际的大鸡蛋,人类的祖先盘古就在这漆黑温暖的大鸡蛋里孕育成长,一直酣睡了……”
“苍颉,该你数一下,一共酣睡了多少年?”
苍颉正听得入神,老师突然停顿让他数年代,他觉得有些茫然,不知所措。
巫阿按动石壁上的机关将网书降低,让苍颉能够看清最上面一排一个大圆圈里面的无数密密麻麻的小绳结。
巫阿的脸上露出了贼兮兮的笑容,说:“请看清楚,我拍十下手掌,你能够将年代读准确了,入学考试最终通过。答错,则将按规矩乱棍打出学校!让你长点儿记性,回去认真练好你的眼力和脑筋,明年再来。”
“嘿嘿!”苍颉循声扭头一看,庚丑、克非奸笑着手持带刺的大木棍,虎视眈眈地站在他的身后。
这是巫阿故意给苍颉出的难题,他瞅见鴸夫人阴沉着脸恶狠狠地瞪着苍颉,就决计要拍大夫人的马屁将苍颉赶出学校,好让她称心如意。偏翩扒在校门口偷看,她为苍颉焦急上火,心中愤愤不平:天哪,数这么多个绳结得有半天的时间才行,明摆着是在存心刁难!
巫阿开始拍手了,顿时,整个教室静得出奇。偏翩的一颗心提到喉咙口,额上沁出了细汗。如果苍颉不及格,全部落的人马上会知道他的失败!
苍颉紧皱眉头,急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了。突然,他四只眼睛飞快转动起来,同时计数,一下子数出一千个绳结的长度,然后依此为凭据丈量出记录时间的绳结长度,便自信地点了点头,默默地进行心算,当巫阿拍到第十下时,苍颉脸上露出了胜利的微笑,响亮报出:
“一万八千零八十八年!”
“哎哟,真没劲!”庚丑、克非只好失望地扔掉手上的棍子,各自散开了。
“读对了。”巫阿勉强笑道,又继续讲课,“盘古酣睡了一万八千零八十八年,这一天突然惊醒……
鴸夫人目睹苍颉顺利入学,再也没有心情奉陪,悻悻离去。而受奶奶嘱咐前来帮助苍颉过关的野丫头偏翩,也撒腿飞奔回家报告喜讯。
正午,蓼夫人依在院门口等候儿子放学归来。
苍颉和妈妈住在这座带院子的小木屋里,他的爸爸有
小院栽满鲜花,有牡丹、芍药、月季、山茶花、杜鹃、菊花、凤仙花、兰花,就连围墙也是由开着粉红色、洁白、淡紫色花朵的木槿组成的花篱笆。
今天是蓼夫人心情最好的一天,她那美丽忧郁的脸庞绽现了难得见到的笑容,修长高挑的体态显得格外的轻盈。她那乌黑的头发由无数辫结互相连接成网状,发梢系着珍珠、虎珀、翠玉、小金块、小银块等珍贵的发饰,互相碰撞着发出“丁丁当当”悦耳的声音,随着腰肢晃来晃去,美得像是流动的瀑布。儿子长到十周岁,能够跨进“培养部落出色首领”的学校读网书,多值得她骄傲啊!这十年间她是提心吊胆过来的,她把儿子管得牢牢的,一步也不敢放他单独出门,尤其是在有卓王外出狩猎的日子里。她凭着直感知道,鴸夫人一直在寻找机会想加害苍颉,因为她怕苍颉长大了要和她的亲生儿子竞争酋长的位置,个中道理,就像鹰窝里只能留下一只雏鹰养大一样。
当蓼夫人还是个少女的时候,不知因为什么原因摔昏在山脊上,幸亏被有卓王发现,背回村落精心医治调养。但蓼夫人苏醒后不会说话了,从她的手势看来,她在摔伤前是会说话的。她听得懂别人的问话,反反复复用手势告诉有卓王,她是从一只大鸟的背上摔下来的,但她的父母、她的部落在哪里?却怎么也比划不清楚。从她颈上挂的一颗用五色彩线穿着的紫晶石来看,里面画着一根蓼草似的图案。南方的部落都习惯用动物做图腾,这样看来她的家乡在很远的北方或者西方,这位从山脊上拣回来的少女的身世就成了一个迷团。
无依无靠的蓼姑娘在偏翩家住了三年,出落成一个光彩照人的漂亮姑娘,有卓王抗拒不了她的美丽,娶过来做了二夫人。
隔年蓼夫人生下一个白白胖胖的儿子。奇怪的是,这个婴儿长了四只眼睛,虽然显得比平常人好看有趣,但是在部落里还是引起了一阵惊慌。更令人恐慌的事情还在后面呢,这孩子居然会伸出一双小手做出各种手势,似乎在向妈妈打哑语!三五成群闻讯而来的部落子民拥挤在院子里窃窃议论,弄不清是什么征兆,主祸?还是主福?那时的人类弄不清雷电、地震、大火、洪水、瘟疫等等灾祸是怎么发生的,所以特别敬畏天地鬼神。
鴸夫人大声咋呼:“妖怪,妖怪!蓼夫人生下一个四眼妖怪,快杀死他!”
躺在产床上的蓼夫人瞅见有卓王摸着胡须沉吟不语,吓的混身哆嗦,泪流满面。
“请大法师请示神灵裁定吧!”有卓王踌躇半晌终于发话。
蓼夫人怀抱新生儿滚到地上,扶着大王的双膝苦苦比划哀求道:“大王,这是你的亲生骨肉,瞧瞧那眉眼模样儿,多像你呀……”
有卓王俯首细看,婴儿咧开小嘴,挥舞着一双胖嘟嘟的小手臂“咭咭咭”地朝父亲欢笑着呢,那两双并排儿长着的眼睛黑白分明、清澈可爱地盯着他,好像在说:“父亲,多长一双眼睛能看得更加清楚,这是好事儿呀!”
箕婆婆挤上前来,指着新生儿说:“大王,他在告诉你征兆是吉,吉祥的吉,这个长着四只眼睛的孩子能够给我们部落带来吉祥呀!”
有卓王心头一热,疼爱地举起孩子呵呵笑道:“眼睛是心灵的窗户,多一双眼睛多一份机灵,这是天降瑞兆于我部族!我的三王子将来一定能成为部落最杰出的人才!”
“嗬!嗬!”部落子民欢呼起来,拥护大王的英明决定。
然而鴸夫人不依不挠坚持着要举行问神仪式,由神来决定新生儿的生死。她手指婴儿对大法师巫阿斩钉截铁唱道:“我看他是个妖孽,就一定是个妖孽!”
大法师巫阿心领神意会地回答:“大夫人一向目光锐利,不会看错的!”
于是,大法师退到院子里,挥动着那飘忽的法帚,摆弄起巫术来,他全身筛糠似的颤抖起来,突出屁股,伸张四肢,像只大壁虎似的狂舞,拖长声音吟唱道:
苍天厚土,列祖列宗,
祸兮福兮,指点迷蒙!
法帚挥舞过的地方,生发出一股黑烟,吓得大家浑身冰凉颤抖,难道真是天降灾祸吗?
这关键的时刻,突然天上响起神奇的仙乐,一朵朵五彩祥云像是一队队仙女和神将跳着优美的舞蹈降临下来,将小木屋装饰得金碧辉煌光芒四射,黑烟顿时被驱赶得无影无踪。
随着五彩祥云竟然飞来两只羽毛斑斓的大鸟,停落在屋顶鸣叫舞蹈,那叫声清澈响亮,那舞姿优雅好看,它们那长长彩色尾巴随风飘舞,美丽极了!族中长老都知道大鸟一只叫凤,一只叫鸾,它们的出现象征着吉祥。
“瑞兆,瑞兆!”欢叫声响成一片……
有卓王端详着怀中的四眼孩说:“孩子啊,苍天在小木屋降下吉兆,凤凰救你性命,就取名为苍颉吧!”
“妈妈,妈妈!”苍颉的叫声打断蓼夫人的回忆,当她发现自己心爱的孩子脸上手上腿上满是血痕时,立刻预感到了什么,一颗心不由紧缩起来,她比划着问:“苍颉,你被老师责打了?”
“没有,妈妈,只是我和同学踢石球玩,擦破点儿皮。”苍颉故作轻松地回答。
“天哪,那是你两个哥哥故意伤害你。”蓼夫人由于害怕而愤怒,所以急促打着手势说,“你明天不要上学了,等父亲狩猎回来再去上学吧!”
妈妈原来满面春风的脸上像遮盖了一层厚厚的愁云。
“不!”苍颉拼命摇头,伸开双手,扑到妈妈的怀里,撒娇道,“我一定要去上学,妈妈,别再将我关在小木屋里了,我盼着早日长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