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献计历险记》八零后青春悼词

 

　　南都周刊记者_许荻晔

　　一部长度只有20分钟的网络原创短片，演绎一个关于失恋与失去后渴望找回的残酷青春故事，虽然是老生常谈的话题，却让无数年轻人为之共鸣。有人仔细考证片中镜头出自哪些动漫经典桥段，不同场景的背景音乐配的是什么；有人花上好几千字，从制作技术到影片内涵不厌其烦地进行阐释；更多人是借着这个故事，情难自抑地开始讲述自己的故事。

 

　　这部动画片便是在网络上已经风靡两年的《李献计历险记》，被网友誉为“最牛国产动画片”，2010土豆映像节也将“最佳动画片奖”的桂冠颁给了它。至今，该片的网络播放量超过300万，在豆瓣网的总得分高达8.8，35000多个评价中，56%都给了五星的满分。在一份豆瓣高分短片的榜单中，名列21，是国产影片中的第一位。

 

　　爱情、文艺、动作、战争、综艺、游戏、网络文化、地方文化、心理疾病、虚拟世界、时空概念、人生哲学……片中夹带着令人眼花缭乱的各种时下在年轻人中的流行元素。而脱开这些元素，对于该片的创作者李阳来说，这部动画其实就是一个单纯的爱情故事。如果姑娘们在时过境迁后爱调侃年轻时谁没爱过个把人渣，那么，《李献计历险记》呈现的就是人渣的内心世界—“姑娘总是吃亏”，李阳在接受《南都周刊》采访时反反复复说。

 

　　该片的电影、话剧的改编权已经售出，同名电影即也于近期开拍。在确知《李献计历险记》的电影男主角已确定后，仍有不少死忠粉丝在导演郭帆的微博里留言，要求给一个试镜男主角李献计的机会，“实在不行，给个路人甲也行”。

 

 

　　痛苦使人思想。比如李阳，这个29岁的游戏公司员工，他对时空观念的体验，来自几次失恋：“有AB两种选择，你选择了A，导向你的生活朝某一个方向发展；但同时，在平行世界里，另一个你是选择B的，那么你的生活会有另一个走向。当面对痛苦的时候，我就让自己这么想：在平行世界里，其实我们并没有分手。”

 

　　现实里的李阳是个规矩的公司人，坐半条地铁线，打卡上下班。这是他在这个社会生存的基本规则。面对失恋，他默不作声地打游戏，心里却埋伏着一个平行世界的自己：一样爱打游戏，但那是积极的行动—通过打穿一个没人打穿过的游戏，开启一扇时间门，回到与女友王倩初次相见的时候。

 

　　这个平行世界花了两年半时间，终于被他一幅一幅地画出来了，并制作成动画。那个叫李献计的男孩，为了打通游戏，卖肾换钱以请日本游戏高手来指导，并把双手换成铁质以保持高频按键速度不受伤。甚至为了挣50万元买兴奋剂，他不惜走私文物去阿富汗，与本·拉登枪战，最后解救了被绑架的美国总统女儿。

 

　　片中长得像安吉丽娜·朱莉的姑娘问：“你做的这一切就只是为了一女孩？”李献计答：“其实就是为了自己，能从分手后的世界顺利逃走。”李阳以自己的形貌刻画主人公，自己配音，以至于电影制片人、大盛国际传媒公司总裁安晓芬第一次见到他时，“觉得李献计从动画里走出来了”。

 

　　或许所有对过去有愧的人，都会渴望克服线性时间，有机会逆时回到过去，重新来过。体现在《李献计历险记》里，作者假设了有这样的可能，随后残忍地逐一戳破。李阳甚至给李献计和王倩设置了一种病：差时症。这导致他们失去对时间的正常感应，可能将很短的时间无限扩大，也可能觉得很长的时间只是一瞬。病人在人群中的疏离感，通常会导致寻找同类的情感需求，与爱情一致。但王倩在分手后差时症痊愈，李献计重新成为孤独者。

 

 

　　李阳在北影的标准放映厅里看动画学院奖的入选作品，第一次看到自己的作品上了大屏幕，已经是将近一年前的事了。当时他还是觉得自己是个似懂非懂的普通观众，没有人注意到他与主角如出一辙的脸。面对同期众多优秀作品，他认为自己最后的落选意料之中。

 

　　那届动画学院奖，主题就是“80后动画崛起”，在院长孙立军看来：“是真的崛起，从人才、到技术、到独立性、到理念和创造力，都崛起了。”他认为《李献计历险记》，对动画学院的学生影响很大，“其实20年前，北影动画系曾经两年没找到学生。现在，这个学院有400多个学生，有才情者大有人在。几年后，你们就会看见一个新的世界。”

 

　　但并非所有人都对动画的走向如此看好，比如土豆映像节策展人、画家岳敏君从整体环境与作者个人关系上考察：“《李献计历险记》是一个非常私人性的产物，如果作者被当下的社会环境所影响，认为他可以走向商业化的路线，并且向这个方向下赌注，那么很有可能会失败。我认为有很多艺术家和创作者停留在自己的空间里没什么不好，有很多有张力、有活力、有生命力的东西就是从这个环境里才可以生长出来。错过了，就永远错过了。”

 

　　当时任土豆映像节评委的彭浩翔对此片评价甚高，称之为“独一无二”，并且主动要求约见李阳。李阳回忆见面时，被问及下一部动画的打算，他回答说：“我不做动画了，吃不上饭的，现在在游戏公司。”

 

　　彭浩翔并不知道，彼时《李献计历险记》的电影改编权和戏剧改编权已经全部卖出。至于价格，李阳说：“没多少钱，可以忽略不计。”

 

　　郭帆是被感动的一员，他生于1980年，三十而立，婚姻幸福，然而第一次看这部动画，便想把它拍成电影，经过半年多的准备，集合了一批80后主创团队，六易剧本，10月25日，由动画改编的同名电影开拍，对于男主角人选，相继有刘烨、韩寒、韩庚等传闻，最后确定为房祖名。有消息称，韩寒仍将在电影中出演角色，但安晓芬称确实跟韩寒有过接洽，他本人对这个故事很感兴趣，但是到目前为止还没有签合同。

 

 

　　一位网友这样道出《李献计历险记》令自己产生的巨大共鸣：“爱情、文艺、动作、战争、综艺、游戏、网络文化、地方文化、心理疾病、虚拟世界、时空概念、人生哲学……这些眼花缭乱风格迥异的要素被作者用平行叙述、闪回穿插、小说式的心理描写、自述、向电影桥段致敬等手法巧妙地表达出来，让我这个80后、死宅、愤青、游戏迷、武器控、伪文艺青年、动作片爱好者、欧美摇滚听众、理想主义者、感情经历悲剧的北京孩子感到如此共鸣。”

 

　　当时李阳角逐动画学院奖失利，为了使心血不至于白费，他把作品传上网络，“如果有人喜欢，就可以一起聊聊。”他觉得自己有一个“别扭的世界观”，不会受人欢迎。但像病人李献计渴望病人王倩一样，这个1981年出生的年轻人，也期待同道中人的理解与交流。

 

　　杨亮在2009年年底第一次看到《李献计历险记》，该片当时参加土豆映像节征选，他是活动主策划成员，“当时已经看过几部相当惊艳的作品，但是看到《李》，意识到它已经突破了‘制作精良’等词所能形容。这是一个从画风到故事都摆脱了日本、欧美动漫影响的作品，实在令人意外。我当时没特别在意它是不是伤感爱情记事，反正所有电影都脱离不开生死爱恨之类的情结。让我惊讶的是，它呈现出的大陆动画爱好者的水准，一方面是作者的知识积累，包括他对各类电影、动漫经典桥段的致敬，对摇滚音乐的信手拈来；另一方面，是作者自由的表现手法，比如叙述上的闪回穿插，各种令人会心的kuso（网络用语，“恶搞”之意），反高潮的情节设置等等。”

 

　　甚至有网友自视听台词角度考察该片，认为：“关了声音看，是纯艺术动画，画风有《黑客帝国》动画版系列的流畅跳脱范儿；关了画面听，是单口相声，语言声调儿把北京胡同的魅力发挥得淋漓尽致；而把台词抠出来发表，又是凄凉婉转的好小说，时间线颠倒错综，是小波那拨儿现代小说高手的把势。”

 

　　在芜杂的流行文化的覆盖下，生长起来的是中国青年的独特经验。青年亚文化常以反叛姿态出现，强调与多数人的区别，这可以看做它面对相对强势的成人社会规则，遭受挫折或压抑，内心虚弱但骄傲的表现。

 

　　在《李献计历险记》中，国内的青年亚文化不仅体现在动画中人民公园、绿色长椅等意象，或旁白的一口京味，或各类动漫游戏电影摇滚要素，更在于，《李献计历险记》并没有隐瞒这一代人的怕与爱，以及内心深处的创痛与阴暗。它看似卖弄，实际是相当诚恳地将这一切交底。北影动画学院院长孙立军由《李献计历险记》一片认为：“如果说上世纪80年代大学里的诗人们创造了一个文化年代，那么现在类似的一股潜流就涌动在大学里的动画系学生里。他们从小接触了太多动画，他们知道该怎么把自己内心里精神层面的东西通过动画语言表达出来。”

 

　　但这部cult动画，最后能否呈现为原汁原味的cult电影，还不得而知。安晓芬表示，电影扩充了许多情节，原作中有些逾矩的部分会进行改编，比如李献计买兴奋剂那部分，就会用其他的更合理的情节替换掉。“年轻人为爱情，做出一些比较疯狂、叛逆的事情来，是能理解的。要把青春理解成一个成长的过程，这里面的行为，有些对，有些错，错也不可怕，而是需要加以引导。我们想以这部片子，探讨一种青春成长类型的电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