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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根，真有其事吗
麦家碧一听见小记提起“本土”、“草根”话题便伤了几条脑筋似的：“怎么你们常问这种问题？”她大惑不解：身为绘画快乐的画家，为什么要向读者解释由读者自己惹来的烦恼，“香港真有草根阶层吗？难道我们只会把草根和中产对立起来吗？”为什么读者有这么多的问题？都因画家画下的每个角色，引起了大家的好奇心。她很清楚自己的身份：并不是角色或故事的解释者，而是不折不扣的画家。至于草根，其实就是一群不比别人拥有更多财富而能糊口维生的阶层，用有限财富活在自己有限的兴趣和生活中。然而，我们断不能轻易归类──倘有个中产要过草根式的生活，草根在词义上，就是个生活品味指标吧。
她就是这个定义的对抗者：指针和标签，于她终会成为厌恶的事先张扬：“别问我喜欢哪个角色。如有人问我为什么爱吃咖哩饭，我可举出十个原因。下次我吃咖哩时，我会想：真只有十个原因吗？这些原因，真足以令我爱上咖哩吗？这样一来，我便会为咖哩而烦恼，下次再吃，或许会怀疑它美味与否；再吃，甚至会讨厌它。”
向定义说不
另一边，Bliss仍会与不同单位（包括政府和公营机构）合作，用小猪来教化众生，他也因此不免跌进许多个被定义和标签的东西，其中一项叫《麦兜识少少公民小字典》，提供五十个与日常生活相关，并常使用的词语解释，例如“创意工业”，麦兜是这么说的：“我的志愿，是做一位创意工业家！”然后一五一十举出各个类别，再释怎样才算是注重创意和才华的“知识密集行业”。
麦家碧则在这方面向她的“客户”说不──当然，她所指的是，不甘于被归类：“死问题，会抹杀答案的可能性。就如创意工业于我的意义。这种问题，真不用问……故事十分简单：有个刚读完插画的人，遇见刚从事出版的人（谢立文）；画家很希望有经理人安排自己的工作，出版人很希望与人合作写书。创意是一种冲动，有了冲动，就有作品，向来也这么简单。后来，
有一群人爱上这些作品，就有更多人帮忙和合作，或这就是所谓的创意工业？可是，
大家确实不用问。创意和工业都会自然生成，它不用别人多解释的。”可惜，“识少少”的人确实又太多，难得麦兜愿意推而广之，就让它继续播种好了。
小事满足，就有大快乐
对话以后，小记当然要为BlogBus的博友问些问题了。问到为什么麦兜在单亲家庭长大，她笑说：“这要问作者（谢立文）呵。”才知他们分工仔细：“据我记忆，麦兜在未来，曾遇过爸爸的，他在作品中时有出现。至于有人问未来的麦兜，他的职业更有趣，几乎没有一次是相同的。”问到情事，麦家碧倒没为他紧张：“也曾在未来出现过的，找找看呵！”提到创作情绪，她笑得最灿烂：“问我保持快乐的方法，就是维持正能量，远离常带负能量的朋友，尽量躲开令自己不快乐的新闻。小事满足，就有大快乐。”她善于捕捉快乐，BlogBus的麦兜粉丝引录的这句话，大可成为注脚：“如果自己不快乐，便不可以画出快乐的画。”要令别人看后感到快乐，大家都非要传染幸福感觉不可的作品，自然最难画，由此，她在工作时，有个规矩：画画的时候，旁人不许观看。“如果旁人偷看我在画画，也没办法了，要是偷看，我又不知道的，倒没所谓。”那么，为什么要定这小规矩呢？“不算是规矩啊，只因不想别人看见我担心的样子。”这可有趣：才说要快乐才画画，怎么画画时怕别人看见，原来是怕人看到担心的样子？恍惚重返“鱼旦粗／无鱼旦”的逻辑了？
“创作，当然会有担心的时候啊！怕画得不美，画得不好。可是，到我完成后，又会觉得好靓。基于中国人传统的谦虚，我其实又不敢提自己的画有多美。所以啊，我觉得草间弥生这人有趣，常称赞自己的作品。”小记忍不住问：“是美就是美，赞自己也无妨啊！”“心里是知道的，许多作品我其实也很喜欢……我还是很传统嘛……”她垂下头来，看看自己的手：“对了，我记起了！我怕别人看我画画，其实是怕他们看到我担心时的一些动作，例如把食指拌到中指，把无名指拌到尾指……”并即席示范：“这是我童年在影楼拍下的一张照片，其中一个动作。后来，我才发现，自己担心时，会有些小动作啊！”她越说越雀跃，手指扭得奇怪，乐于展示怪癖的表演欲，比麦兜表演任何动作也详细和持久：“无论如何，处理画画的烦恼，也是快活的。”
母爱是种蛮力
她笔下的麦兜，是单亲家庭长大的小猪，“猪并不肮脏，只是人养得肮脏，吃和拉也在同一栏栅里。猪其实爱整洁也爱干净。”可见她爱猪心切。“只是……”她悄声说：“只是叫声难听一点而已。”小记不禁问个蠢问题：“麦兜到底几分人，几分猪？”她笑言他是十分人，没半分猪，回个眼神来，恍惚又怪小记不懂提问。小记其实想问，麦兜是否比猪更平庸。“他确实比别的人更没条件，家境清贫；学习能力方面，就像一般香港不够靓、不够快、不够醒目的小朋友，可他总会傻傻地坚持，默默地努力，就是麦太要他练成看来多余没用的脚瓜，最终不知道自己学会了什么，傻得快乐便好；快乐，便好。”麦太真人版慈祥和蔼的笑容，毫不隐藏她对“儿子”的爱护有加，望子成佬。
“麦太的原型，就是天下母亲。”小记谈到法文版麦兜，亦提到大陆版与香港版的分别：“其实没有分别，只在语言上有点文化距离。”而母爱在麦兜的不平凡演绎，源于哪种力量，麦家碧想了想：“母亲的爱都是无条件的全力爱，虽说有时爱得很野蛮，但那种蛮力，大得很吸引人。”
她在家人嚷着移民的一些日子中，决定留在香港；举家离开了，只剩麦家碧留在铜锣湾：“我是铜锣湾人。”她留在香港，继续散播蛮力的种籽。在她眼中，香港仍有未到位的、落后的一面，不过，她相信身边的人，她对朋友充满信心，觉得只要大家靠在一起，一切也可改善的。
亲切地妥协
“你提到的老香港，大约是大角咀吧。那是九龙啊。”原来她甚少过海。在我看来，她是头典型的香港怪物：觉得旺角文雀（小偷）多，维多利亚港阔得跨不过去。要久居新界的小记和这种港岛本位的人种，确有点隔阂：“我想象中的九龙，内容丰富，有质感。每到一次，都像到别国旅行。”至于深水埔春田花花楼下德和烧味与许留山，前者近乎绝迹，后者布满旺角。“幼儿园记忆早消失了。如真要追查下去，只能说，春田花花的Miss Chen，衣着是像我的。”原来Miss Chen所穿，大都是麦家碧曾穿着过的！再看看她的衣着，确又很Miss Chen啊！
“这个屎捞人——”她把弄旁边的屎捞人娃娃：“眼睛本来是红色和绿色M&M's（巧克力豆），鼻上的叶子则是沙津的剩余，都是麦兜在春田花花圣诞节派对后的排泄物。可是，工厂找不到红绿色的扣子。事情老是难以完美。”她语带婉惜：“你刚才提到，有关妥协与不妥协，我知道自己因妥协而流失了一群hardcore（忠实）读者。我想，我已过渡了这（疑惑、犹豫）阶段。”
她明白爱上麦兜娃娃的人，未必读过她和谢立文创作的书：“不要紧，我已放开了。如他们因此看书，当然更好。”若有天，只会把脸孔靠到麦兜娃娃的人，都爱上书，学会欣赏书中麦兜的平庸与纯真，相信麦家碧会更满足的。
文／袁兆昌 图/Jons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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