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识动画及动画教育

近年来，动画作为一项经济前途看好的产业受到了社会的广泛关注，而对动画从业人员的大量需求使得动画教育也同时受到关注。据2004年年底统计，我国已经有200多所招收动画专业学生的高校，在校生达4万人。目前，不断有新的高校申请动画专业，上述数字仍有上涨趋势。笔者有幸在中国传媒大学动画学院成立之初，便开始担任的专业理论课教学。三年来，我在学习中教学、在探索中教学。通过阅读大量有关世界动画历史的文章和书籍、读解大量优秀作品，在对动画有了更加深刻认识的同时，我也对一些国家的动画教育有所了解，对比我国目前的动画教育——尚属全新的教学体系——形成了一些自己的看法，在此愿意贡献出来与同行探讨。

认识动画：动画是独立而独特的艺术语言

（一）动画是独立的艺术语言
动画到底是什么？迄今为止没有一个确切的定义。甚至对于她的称呼也是多种多样的，除动画外，还有美术片、卡通片、漫画片等。现在，我们普遍接受用“动画”这一称谓来命名这门艺术，然而其合理性也是值得怀疑的。因为，在我国，“动画片”曾用于指代这门艺术创作中的一种形式——以绘画的方式创作的作品。今天，“动画片”的称谓仍有着广泛的影响。也就是说，当我们使用“动画”来命名一门艺术时，容易与“动画片”产生整体概念与个体概念的混淆。
其实，今天“动画”这一称谓，对应的是英文Animation一词。Animation的意思是，使用逐格拍摄连续放映的方法，使原本没有生命的事物产生看起来像有生命一样运动的艺术。根据对Animation的解释，有关这门艺术，我们至少得到以下两点重要认识：1、该艺术的技术基础是，逐格拍摄连续放映；2、该艺术的表现手段是，使原本没有生命的事物看起来像有生命一样运动。可以说，这两点就是动画（Animation）艺术的本质，只要具备这两点特质的艺术作品就是动画。也就是这两点特质使得动画与其他艺术区别开来，比如美术、电影，而使她成为一门综合了美术、电影、文学、音乐等，而又独立于她们的、独特的艺术门类。
百年来，经过无数动画艺术家的努力探索，创作出众多优秀甚至堪称伟大的动画作品。这些作品通过“人造生命”的演绎，最大限度地超脱了对现实物质世界的依赖，进而最大程度地接近了人类的精神世界，或者说，最大程度地接近了世界的理念和本质。
今天，动画已不再是简单化、幼稚化的“小儿科”艺术，也不仅仅是电影加美术的二级艺术，而与电影、美术甚至文学、戏剧、诗歌、音乐等成熟的艺术一样，是一种语言，一种独立的艺术语言，一种适于全人类的、可以挥洒自如地表现生活、表达观点、倾诉情感的语言。当从事动画创作、教学的工作者，充分认可并自豪于这样的观念时，动画艺术便会如100年前的电影一样，成为一门人类寄于无限希望的艺术。

（二）动画是独特的艺术语言
一部动画作品的创作过程通常由前期创作、中期制作、后期合成三大块构成。这里，我们以可操作性强、便于进行产业化大生产的商业动画制作为例，作简单的分析，其流程如下：
前期创作（剧作——形像设计——分镜头台本——录音（对话、音乐、音响）——背景设计、原画设计）——中期制作（加动画——描线——上色——摄影）——后期合成
由此，我们可以得出如下结论：

1、动画是高度综合的艺术
从以上的分析中，我们清楚地看到动画是一门高度综合的、时间性的视听艺术。她综合了文学、美术、电影、音乐等艺术门类，并将这些门类的艺术有机整合，成为独立的、动画的语言。
“一剧之本”的剧本（文学）是动画创作的基础和线索；美术创造的形象和形象的表演过程是动画的内容实现和视觉风格基础；电影技术所提供的“逐格拍摄，连续放映”是动画作品的载体；音乐（还包括音响）为动画的叙事和风格表现提供了声音元素。
我们在谈到动画的综合性时，还有另一层意义，即动画综合地吸收了文学、美术、电影、音乐以及戏剧、民间艺术等人类所创造的一切艺术表现形式的优秀成分，为己所用，而成为表现性极强的艺术语言。并且毫不夸张地说，动画的表现领域几乎是无限广阔的，她基本可以表现电影、美术所能表现的一切题材，并且毫无疑问，在某些方面她处于更加优越的地位。

2、动画是艺术与技术的结合
同样地，从上文的分析中，我们还认识到动画是一门艺术与技术高度结合的艺术门类。在前期工作中，艺术创作是主要内容；中期却是以技术性的制作为主；后期则是在艺术指导下的技术合成工作。这样的制作过程决定了，每一部动画片的创作必定是一项分工合作的工程，需要那些对动画艺术原理和表现形式有深刻认识的艺术创作人员与熟练掌握动画制作技术的加工人员的通力合作。在以迪斯尼为代表的商业动画制作中，艺术与技术的分工合作尤为重要，对于分工合作协调的成败，决定着一部作品的成败。
近二十年来，传媒与电讯业的迅速发展，以及西方劳动力工资的增加，使得动画生产量逐年提高的欧美动画公司采取了一系列应对措施。其中最行之有效的一项是，将中期加工部分分配给包括中国在内的东南亚一些国家，而这些国家也为此准备了众多的、拥有大批熟练工人的动画加工公司。这一举措使得动画艺术与技术的分工更加明确，且呈现地域性特征，那就是，动画创作在欧美，动画加工在亚洲。这一举措的另一显著影响，是改变了一些参与动画加工的国家的状况，有些国家原本没有大规模动画原创的能力，通过加工培养了动画技术人员，艺术家们认识了动画艺术的本质，经过努力成为世人瞩目的动画大国，如日本和正在崛起中的韩国；也有的国家原本具有较长的动画创作历史和成熟的动画风格，却因动画加工而迷失了方向，遭遇极大的退步，沦为加工大国，而这种不幸显然发生在中国。

认识动画教育：动画教育是多层次、多方向的教育体系

动画教育的开展应该建立在对动画艺术有比较全面、深刻的认识基础上。首先，我们要树立起“动画是一门独立的艺术”这一观念。这样才能从一门艺术、一门学科的角度对动画作美学高度的、体系化的研究，而不是先将之列在另一门艺术（如电影）之下，作为其特殊形式的延伸给予关照。任何将动画列为其他艺术的二级艺术的作法，都是对动画认识的偏颇，此种思想指导下的动画教育必将阻碍学生对动画艺术本体的认识，进而局限他们的创作视野，限制他们创作能力的发挥，也就阻碍了动画艺术的巨大表现潜力的发扬。然而在我们的动画教育领域，将动画视为电影种类之一，这种基于商业动画发展起来的教学理念作为目前动画教学唯一可遵循的教条，正发挥着巨大的影响。
其次，我们要认识到，动画是一门综合性的艺术，不仅在表现形式上综合了文学、美术、电影、音乐等艺术门类，而且在内涵上整合了人类创造的一切视听艺术的优秀元素。这一点或可以解释为，动画艺术对创作者（编导）的要求更高。正如一位资深动画创作者和有着多年动画教学经验的教师所说：“在从事动画创作之前，你必须首先是一位优秀的画家、漫画家或者是雕塑家，并且同时对电影艺术有着非常深入的了解”，当然你一定要掌握动画艺术独特的技术原理，总而言之，你应该是一位有着较高的艺术修养的艺术家，才能驾驭这一高度综合性的艺术。而这样的要求，对于今天正在日益沦为职业知识培训的艺术类本科教育来说，无疑是一项巨大的挑战：如何能在4年的时间里，将一个应试教育培养出来的、满脑子模式化基础知识的高中生培养成为有创造力的动画艺术人才？
第三，动画创作是一项艺术与技术结合的工程。这意味着，在动画创作中，对人员的需求在层次和方向上存在着较大差异，即先期创作及后期合成中的艺术家和中期制作中的技术人员、熟练技术人员。那么，动画人才的培养上就应该根据这样的需要分层次、分方向地进行。具体地说就是：
一、通过高端的硕士研究生教育实现艺术人才的培养。
这似乎是一个大胆的设想：动画艺术人才的培养不是从泛泛的、职业培训式的本科教育起步，而是从硕士研究生开始。理由是，攻读硕士研究生的是一批已经有了某一学科或某一门类艺术专业知识和技能的人员，他们可以对动画艺术展开研究式的学习、并有能力和基础对动画艺术本体及相关领域进行探索和拓展。其中值得注意的是，在动画教学中，应更多地给予学生动画观念层面的东西，而不是细枝末节的技术。这种教学方法的结果可能是，他们不具备加动画或熟练使用名目种类繁多的动画软件的能力，但他们可以有大量的时间，将他们原有的知识背景揉进动画，进行实验短片创作，通过这些创作实现对动画本质和潜能的研究、探索。在未来，他们的见识和在实验动画方面的经验将使他们成为真正的“动画家”，而在现实的商业动画创作中，他们必将在艺术构思、题材创作和画面设计等方面表现出相当的艺术修养和功力，并拥有较强的前期策划和后期制作的能力。这正是我国动画界最需要的人。
其实，这样的动画教学已经不是凭空想象，已经有了成功的范例，有着悠久历史的英国国家电影电视学校（National Film and Television school）就执行着这样的教学理念，而深受英国文化影响的澳大利亚和新加坡的动画教育也奉行这样的路线。世界动画界公认的当代艺术动画圣地、欧美高级动画艺术家的培养基地——加拿大也实行着类似的教学方式，例如著名的温哥华VFS电影学院，推出的6个阶段为期一年的教学模式就是一个有力的证明。在这里，有着相当教育背景的学生通过6个阶段的教学，全面了解动画艺术的精髓，以创作一部个人作品完成学业。
二、培训与实践结合培养中端制作人才——原画、动画。
原画，按照分镜头台本的要求设计运动“关键帧”的人，是界于创作与制作之间的一个重要环节。原画的运动设计是控制动作轨迹和动态幅度的关键；动画片中的人物——“人造生命”——是否真的有生命，是否有性格，全看原画的功力如何。而这些都直接关系到未来动画片的叙事和审美的成败。有人将“原画”比附为影视剧中的演员，有一定的相类之处，确切地说，是把表演画出来。所以就要求原画必须有相当扎实的绘画基础和对运动的准确的把握和表现，同时，他还要有一定的表演水平和丰富的想象力。也就是说，原画既要是优秀的画家又要是出色的演员。所以，原画的培养成将成为动画教学体现中一个重要的环节。
笔者以为，原画的培养方式有两种：第一种，从绘画基础培养开始，根据动画制作的特点设计美术教学的内容（包括素描、速写的训练，锻炼塑造形象和表现运动的能力）；动画原理和运动规律的学习；辅以表演、艺术欣赏等增加美学知识的课程；再一部分就是必不可少的大量的实践课程。这将是一个长期的教学过程，如果比较务实的话，4年制的本科教学应该是能够胜任的。第二种是为期1——1年半的培训，这种教学对于人员的选择要求将很高，必须已经具备了坚实的绘画基础和一定的艺术修养，来此是补充必要的动画知识以及必须的实践环节。
动画的工作是将原画设计的关键动作之间的空缺连接起来，也就是，画出“关键帧”之间表现动作细微变化的画面。这项工作根据动画原理的规则，具有一定的操作性，但也并不意味着它是可以松懈的简单劳动，而同样是保证动作准确性的不可缺少的环节。它要求动画具有一定的绘画功底以及高度的责任心。
动画的培养培养可以是，招收具有一定绘画基础的学员，经过 3－4个月的短期培训，辅以大量实践的培训式教学的方式。培训中，运动规律和加中间画课程应该是学习的重点；另外责任心的培养也是未来从事动画工作的学员的必修课。

三、计算机图形技术人才的培养。
今天，由于计算机大规模介入动画制作，动画中所需的技术人才基本是计算机人才，尤其是主攻计算机图形学的专业人才。投身于动画业的计算机人才与其他行业相比有所不同的是，他们应具有一定的艺术修养，能和与之合作的动画家进行有效的沟通，理解动画家的创作意图并为之实现出来。这是今天及未来动画中至关重要的环节。
四、通过短期培训获得低端熟练技术工人。
尽管计算机的参与可以替代大量繁重的人工劳动，但仍需要有众多的人员操作计算机来完成大量的、重复性的工作，如原画扫描、在计算机中描线、清洁画面、上色、运用软件加中间画等，也就是，大量熟悉动画制作流程的熟练技术人员。这批人员的需求量虽然很大，但可通过动画公司或职业学校的短期培训基本可达到需求水平，重要的是在实际操作中使之熟练。

总之，笔者个人认为，从大的结构上看，动画教育应该是一个多层次的（硕士研究生培养、中级加工人员培养、技术人员培训）、多方向的（动画艺术人才、动画制作人员、计算机图形技术人才、技术工人）教育体系。形成这样一种全面、立体的动画教学体系是动画产业启动和正常运行所必须的人才需要的保证。

以上就是笔者在教学实践中经过思考得出的不成熟的观点，愿意得到动画界前辈和同行的批评指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