模仿与摹仿——有感《我为歌狂》

四年前，动画系列片《我为歌狂》在电视上播出，从上海到北京，吸引了包括青少年观众、教育工作者、动画业界人士以及新闻媒体在内的各方关注，同时也在动漫爱好者中激起了褒贬不一的大量争论——关于那些争论，笔者虽然没有参与其中，但对《我为歌狂》这部片子，却也写下过许多几乎是严厉的批评。然而时至今日，回头再看《我为歌狂》，尽管批评依旧，但对于她的得失成败，则又有了些新的看法。

产生的历史背景和突破

《我为歌狂》的出现，其实是势所必然的。日本动画片《灌篮高手》被引进之后，青春励志这样一种新鲜的主题给国产动画业界以及舆论界、教育界带来了无可回避的巨大冲击，一夜之间，人们突然发现，原来动画片还可以这么拍！原来动画片的题材类型，不但不是儿童艺术这个单一的概念可以涵盖，而且也不仅仅是用魔神打斗、科幻战争那些东西可以概括的！原来动画片还能够吸引已经进了高中甚至大学的观众，为之感动，为之震撼，为之入迷而风魔？！在这种情况下，我们的动画工作者们自然会产生〝拍摄中国自己的青春励志片〞的想法，而《我为歌狂》就因此诞生了。

应运而生，本是好事。而且在选题方面，《我为歌狂》的出现具有相当大的积极意义，因为她的出现，第一次彻底打破了大多数国人心中〝动画片只是少儿节目〞的陈旧定见，使得国产动画片朝着青春化的方向迈出了第一步——不论这是多么蹒跚的一步，它毕竟是开创性的。

此外，《我为歌狂》的商业运作可以说几乎成功了一半。由于从一开始就把回收成本和赢利的希望全部寄托在周边衍生产品的销售上，因此，《我为歌狂》的前期宣传攻势可以说是不遗余力，拍摄工作刚刚启动，有关《我为歌狂》的新闻便已经在电视和报纸两大主要传媒上频频出现，短短几天时间里，上视音乐频道的娱乐新闻里和《新民晚报》、《青年报-学生导刊》、《上海中学生报》上，都报道了《我为歌狂》开拍的消息；《每周广播电视》更以头版头条大事鼓吹；而且据笔者记忆，更早前，晚报就曾经报导过《我》片筹备中的情况；后来在题为《中国动画孕育第三次创作高潮》的报道中，也特别提到《我为歌狂》；同时，《我为歌狂》更尝试日本动、漫并举的做法，开始在上海的《卡通王》杂志上连载其同名漫画作品，而片子尚未播出，其20多种衍生产品却已经先行准备问世，包括CD、VCD、簿本、T恤、雨伞、游戏卡……

可以说，这一系列的手段和举措，确实在一定程度上达到了她的预期目标，吸引了漫迷们的注意，吊起了动画观众的胃口，一时间，《我为歌狂》果然未播先热，有了相当不错的知名度，不少青少年观众开始期待其动画片的播出。

然而，当动画片真的播出了之后，上述商业运作的成功却到了尽头，效果虽不至于一落千丈，可也实实在在地大打折扣。

什么原因呢？窃以为，一部分是宣传定位的失误所致，而另一部分则是因为她在艺术创作和制作方面，太过迷信和倚赖对日本动漫的简单临摹——而后者是决定性的失败之根源。

创作拍摄中的歧途

如果说在商业运作上，对国外经验的简单借用还可以说是一条捷径的话，那么，《我为歌狂》在艺术创作和实际制作中走的〝捷径〞——盲目摹仿日本动画——则实实在在是一条歧途了。

可以说，即使在一个外行人眼里，《我为歌狂》在创作、拍摄中将会遇到的困难、面临的挑战也是显而易见的——首先，由于国产动画自上个世纪80年代末以来日益趋向于低龄化、幼稚化，其绘画和摄制手法是否能够胜任青春励志片的要求？其次，出于同样的原因，动画剧本的创作是否能把握得当？须知当时，就是在小说等文学创作领域，中学校园题材的作品也不多见，佳作更是凤毛麟角，那样环境下，一直以幼教科普为主题的国产动画要完成一个如此急骤的大转型，实在无异于一步登天，殊不可能。

但《我为歌狂》还是做了。它采用了全盘模仿的策略，在人物造型、角色关系、情节构造、戏剧冲突乃至于镜头语言等各方面，大量临摹了《灌篮高手》以及其他一些当时国内一般电视观众还不熟悉、不知道的日本动画片，同时引入了人物Q版幽默等国产动画从未使用过的表现手法，以及其他诸多流行元素，可谓面目全新。

这种方法确实是一条捷径，然而，这条捷径究竟走向何妨，又能走多远，就很难说了。

简单地说，这条捷径使《我为歌狂》只看到日本青春动画片中一些很表面化的东西，比如酷哥辣妹型的漂亮人物、可爱搞笑的Q版噱头、青少年异性相吸的朦胧〝爱情〞等等——这些东西确实是能够赢得观众瞩目的因素，但毕竟只是一些皮毛而已。日本青春动画片风靡亚洲，其成功之道若只是这些流行元素和好玩的表现手法的话，那么它是不可能独专其美这么多年的。

比如，明明是中国的校园故事，但两个男主角的性格、他们之间的矛盾冲突、以及一些情感支线情节却偏偏照搬了日式青春剧的模式，甚至照搬一些现成的日漫情节，这样一来，本来设计得还不错的某些具有中国味道的东西——如冷老师、梅君严、朗老师等人物；师生冲突、新旧教育观念的差异和碰撞、父子间的代沟和亲情等线索——就不得不退居二线，或甘当陪衬，或被迫异化成类似日式的东西，以至于有的观众认为，这是一个发生在日本的故事，只不过被〝移植〞到了有中国名字的背景下而已，实在非常可惜。

所以，《我为歌狂》在创作拍摄中，对日本动画的经验的学习，方法上存在着很大的问题。她只是简单地临摹，而没有做到借鉴、消化之后的洋为中用。这样导致的直接后果是，她开创了一种奇异的、有些病态的新风格，既失去了中国传统风格的根脉，又没有真正崭新的原创活力，只是冀望以表面的形似来赢得日本动画爱好者们的青睐而已。

另外，《我为歌狂》制作中的问题也是她失败的根本原因之一。由于一时无法胜任写实风格动画片的绘制和拍摄，以及制作进度要求等原因，《我》片只能采取以连环漫画、FLASH式的简单动画以及成〝堆〞的Q版噱头拼凑而成，以至于往往被笑为〝FLASH片〞。

《我为歌狂》这种创作风气，使我联想到书法学习中的两种方法——模仿与摹仿，前者指的是观察范例，然后凭借想象行笔，作品忠实于对范例的感悟；而后者，则是把范例压在纸下，一笔一划地临摹，作品忠实于范例的形体。很显然，没有谁只是通过摹仿就成为书法大家的，而我们的动画创作，是否也应该从这两种方式中得到一些启示呢？

（来源：动漫产业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