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谈动画音乐中的配器

引子

乐声飘扬，轻柔中包含忧伤。缓缓地，悠悠地，如同浮在云端……

难以描述理由，但我坚信它是淡淡地蓝色。

这就是我听到《切をぃ思ぃ》这首曲子时的感觉——由钢琴、木管、吉他、电子音乐绘出的淡蓝色的画卷。

激荡的太鼓声，洒脱的气质。热烈而澎湃的情感跃然而出……

毫无疑问，它拥有炽烈、火红的颜色。

《火影忍着》里《Naruto Main Theme》就是一张火红的画布，浓烈，热血，不遮掩的豪气。

多彩的音乐，荣耀属于乐器

当人们赞美音乐从不缺乏惊人的表现力时，荣耀属于乐器。

每种乐器至少是一种色彩特异的颜料，而诸如小提琴、钢琴的色彩几乎是无穷的。当德国作曲家H·艾黙特与波恩大学声学通讯研究所教授W·迈耶·埃普勒合作发表了关于电子音乐的研究成果之后，又一种拥有无限色彩的音乐表现手段诞生了。

音乐学家艾尔森提出了下列的对应：

小提琴——表现所有情感

中提琴——表现浓浓的愁思

大提琴——表现所有情感，但比小提琴所表现的更加强烈

短笛——表现狂欢

双簧管——表现质朴的欢乐和悲怆

小号——表现大胆、勇武和骑兵渐近的声音

大号——表现力量，也可能是粗扩

英国管——表现朦胧的愁思

竖笛——在中音区表现流畅和温柔

这当然不是绝对的。你可以质疑：大提琴难道真的比小提琴的表现力更加强烈？而短笛在惊险刺激的场面中出现的频率绝对不会少……不过，显然地，上面这种提法让我们认识到，表现特定的情感和气氛要选择适当的乐器。

我们把乐器的音质叫做音声。每一种音声都有着特殊的意味。假设你要写一首描写英雄性的配曲，你不大可能选竖琴、长笛这一类音色纤柔、充满浪漫气息的乐器，而是会考虑响亮有力的铜管，如圆号、长号配以定音鼓。或者是，要写一首表达缠绵爱情的乐曲，巴松管、大镲、大号肯定是不行的。

音色还有模仿的作用。如模仿暴风雨，我们需要强烈的音色，而微风吹拂，则要用柔和的音色。在迪斯尼的经典动画《幻想曲》中，曾经引用了贝多芬的田园交响曲。在这首举世闻名的杰作中，第二乐章末尾用木管乐器模仿了三种鸟叫，而第四乐章的暴风雨则正如前面所说的运用了强烈的音色。

我们可以稍稍讨论一下这些不同音色产生的原因。

电子音乐的情况比较特殊，我们将它单列出来。它由电子音响机件发声而构成的音乐。上个世纪50年代开始，人们开发了几种电子音响合成器，它可以模拟任何音色（包括乐音与非乐音）或产生新的音色，在力度、时值等音乐要素方面，均可按要求完成，因而可复制任何音乐风格或奏出新的音乐，扩大了音乐的表现能力。

对于传统的乐器，乐器学原理告诉我们，各种乐器所以发出不同的各自独特的音色，是由于其所发音内所含的谐音（泛音）的数量和相对强度的差异而致。而这些差异的产生则与乐器振动形式、结构、形制、材料、材质、工艺及演奏方法有关。

所有的音乐家都会特别关注音色的差异。声音的色彩原理，似乎特别有吸引力，而配器作曲家则常常被比作调色作画的画家。某种乐器的独特声音，即音色一直是用颜色的名称来描述的。例如低音管具有“音暗”的音调，长笛则具有“明亮”的音调。和声也似乎具有颜色，例如后来的斯克里亚宾把C大调和弦描述为“红色”。即使配置和声的方式也似乎意味着特定的色调。

作曲家可以透过运用特定乐器的色彩，和声和空间感，以及用一定乐器的组合，来产生音乐的浓度，从而能够利用乐器画出一幅生动的图画。作曲家还需要对所有乐器的实际性能有详细的了解，也要了解演奏者是否能把乐器演奏出最好的效果。这就意味着因受到某些乐器改革之鼓舞，使得配器法有某些戏剧性的改变。事实上，正如我们前面提到的，电子乐器的出现，几乎使得所有的影视配乐发生了改革性的变化，那些作曲家就像发现了宝藏一般，只用了短短几十年就完善了电子音乐的配乐理论体系。但是，如果作曲家对管弦乐或是电子音乐的音色要求没有清晰的思路，不论他对色彩效应和乐器性能有多么了解，都是没有用的。

动画配乐的基本理论来源于百年发展的电影音乐，或者说，两者就是同源的，——因为早期的动画就是动画电影，比如迪斯尼的影片。而电影音乐创作的理论基础就是严肃音乐和民间音乐。早期的电影音乐作曲家很多都是严肃音乐界响当当的人物，这种情况直到现在依然如此。因此，动画音乐中的编曲配器理论和传统理论相差不大，这其实是一种“捷径”。

动画音乐将乐器的音色特点运用的淋漓尽致，直接，鲜明，有时甚至有些夸张。我记忆最深的就是用巴松管模仿鸭子、用大提琴模仿大象，这似乎是美国动画音乐的一个公式了。

每一种乐器都有它特定的表情意义和描绘功能，但作曲家不会满足于这些“原色”。他们要使各种音色加以混合，要用不同的演奏法对音色进行改变，以此来扩大音色的种类和表现力。这其实不难理解，如果将不同的乐器原有的声音比作各种颜料，那么我们总不能将所有的画布都染成单色。36色的画笔总比一只铅笔能给人更多的选择。

只不过，这样的选择需要更高明的技巧。作曲家们必须熟悉各种乐器搭配出来的效果。在动画音乐中常见的组合是钢琴与吉他，这是动画音乐独有的，他们带来的效果是舒展轻灵，属于浅色调的愉悦或悠远，这还取决于演奏的速度。其它情况如长笛与大管齐奏，会使大管暗淡的音色镀上一层银光；又如三角铁在某处轻轻敲几下，会增添一种闪闪发光的感觉；定音鼓滚奏的时候，让大镲也轻轻震动，它会为定音鼓浑厚朦胧的声音带来一层金属般的光泽；横笛和竖琴的组合让人首先想到的是在朦胧雾气笼罩的水面上舞蹈的仙女……

除了乐器不同种类的结合，使用乐器数目的多少也会产生不同的效果。一把小提琴的独奏与全部小提琴声部（一个乐队里通常会有二十把左右的小提琴）的齐奏，所获得的音色肯定是不一样的。

我们在这里问一个原始的问题——为什么在看影像的时候还要配上音乐？

也许我们已经太习惯于有音乐的动画了，对这个问题的思考有些滞涩。上个月我曾经有这样的经历：在看《猫和老鼠》的时候音箱坏了，只好看画面。我回到了无声影片时代。当时的感觉呢？心里像被什么塞住了，非常难受，有种不吐不快的感觉。一个小时的煎熬后，我忍不住到室外大喊了三声，发泄心中的淤塞。为什么是样？那里并没有很多对话呀！

动画音乐现在看来已经不仅仅是为画面本身锦上添花了。它是一种语言，影响内心的语言，用乐器倾诉的语言。

德国电影音乐学家汉斯·艾斯勒对此解释为“音乐正足以当作影像的解药，因为观者目睹近乎真实世界的一切活动时，却听不到一点相对应的真实声响，必然引发感官上的不适应，因此音乐不只用来填补影像所欠缺的真实生命感，更可以解除观众在看影片时所产生的不适应以及恐惧。例如，出现一个悲哀的画面，如果没有任何声响，观众在接受度上就没有那么敏锐与直接，相反地，可能造成观众的迟钝与错愕。音乐让画面变得更具说服力，使观众更容易有身临其境的感觉，因此发展出以音乐来弥补完全静默所可能带来的压力。”

这样的解释其实扩展了我们对动画音乐作用的理解。换句话说，如果没有乐器们的歌唱，没有作曲家的创作，即便是极为优秀的画面依然不能满足人们感官上平衡感的苛求。合理地使用乐器，发挥它们音色上的特点不仅仅是个美学追求，也是个心理学需要。

音色，美感，思考

至此，这个话题的讨论也走向尾声。在演奏本文的“再现部”和“尾声”的时候，我们回到刚开始的那两个例子。当听到那两段音乐的时候，我们清楚地知道自己走进了淡蓝和火红的世界，情感的细丝被音符引导着发出各异的波动。如果说乐器的音色是颜料，作曲者就是画师，乐曲就是精心挥洒的画卷。音符的画卷与动画的画面重叠，融合成完整的艺术品。

也许在现实中有这样一种倾向，他们习惯于夸大对音乐理解的难度。其实很多人执著的相信，“我喜欢音乐，但，真的很可惜，我不怎么懂音乐，也不想思考音乐”。这不奇怪，也许，这和看小说有些不同，——因为不会有人说，“噢，朋友，我喜欢看小说，可是我不识字”。但是，这不完全符合事实，如果一个人没有思考音乐，完全不想领会音符内在的东西是什么，怎么知道哪里倾诉悲伤，什么表露喜悦呢？一个完全没听过声音的人不可能有这样的经验，我也不相信这是一种纯自然的反应。每个人在听音乐的时候都会思考，同样也在领悟不同音色搭配的调色效果。既然如此，为什么不走的更深一点呢？音乐的趣味，有时是需要在思考中获得的。

当然，正如科普兰说的，读这样的文章并不能加深对这门艺术的理解。如果你要更好地理解音乐，再也没有比倾听音乐更重要的了。什么也代替不了倾听音乐。音乐所描述的“事情”从本质上说是比较抽象的，从这个意义上说，倾听音乐和听音乐是不同的，倾听意味着适度的思考，是的，音乐音响的感染力是一种强大的和原始的力量，但你不应让它在你的兴趣中占据不恰当的位置，美感在音乐中占有非常重要的位置，但这并不是全部问题的所在。小提琴声音很柔和，钢琴的声音如同珠子落在玉盘上的声音，是的，这些是不错的感觉。但如果需要感悟音乐，也许我们应该做的更多。

（来源：动漫周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