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爱不只是恋爱：《星空的邂逅》

《星空的邂逅》是一部不寻常的“SF青春学园恋爱剧”动画作品。我说它不寻常，除了揉合外星人、御姊、萝莉（注1）等要素之外，它还在短短12集300分钟内处理了三角习题、师生恋、恋爱VS婚姻、停滞VS前进等议题。编剧善用伏笔吊足观众的胃口，却又若无其事地引爆地雷，使观众一步步陷入主角内心的世界，在近来的恋爱动画中，显得独树一帜。

他们这么邂逅……

《星空的邂逅》从一个优柔寡断的高一男生草薙桂说起。一天晚上，他无意看见了巨大幽浮以及外星人。原以为只是个梦境，未料第二天早晨，他竟然再次看见这个外星人以导师之姿出现在课堂上，她正是本作的女主角——风见瑞穗。瑞穗欲消除桂的记忆，却发生一连串乌龙，最后甚至被校长误会成乱伦关系……情急之下，桂扯了一个谎言：我们是夫妻！

然后就结婚了？

高一男生跟年轻女老师是夫妻？这个谎言是太扯了。不过更扯的在后头：原来桂罹患了一种名为“停滞”的疾病，一旦发作就像植物人一样昏迷不醒。外表15岁的他，经过三年停滞，目前已经18岁符合法定结婚年龄了！为了圆谎，桂和瑞穗就在叔父、叔母的见证下结婚，成为夫妻。可以想见，这样的婚姻关系势必得面临许多考验：包括彼此是否真心相爱、双重身份的冲突、以及三角关系的错综复杂等等。

第一个难关

桂与瑞穗老师面临的第一个难关，也是最基本的问题就是：彼此真心相爱吗？在剧情里没有仔细刻画瑞穗爱上桂的心路历程，只看见她一股脑地付出爱意，会因为桂与女同学约会而吃醋、迟迟等不到桂回寝室而生气、甚至不许母亲和妹妹打桂的主意……；反观桂的心境比较真实，从二人同居的不适应、面对同学得要躲躲藏藏、以及自身困扰的疾病……让他体会到“婚姻”带来的桎梏。一个尚未成熟的男女关系，实在难以承载夫妻的名分。

第二个难关

即使真心相爱的两人，也必定有思想上的差异：瑞穗的世故思想对照着桂的单纯意念，人生的历练大相径庭。此外，他们还有身份上的冲突。在学校是上与下的师生关系，回到家里却又变成对等的夫妻关系；并且，为了隐瞒同居的事实，桂还得面对与同侪间的相处压力。透过几个场景：在家中瑞穗督促桂写功课、桂反常地直接回家而没有跟死党鬼混、桂执意与女同学约会……来凸显其中的矛盾。虽然许多电影和小说拼命塑造“爱可以化解一切差异”的观念；在这部动画中，编剧仍然传递出必然的挣扎，这是非常可取的表现。（不过最夸张的“地球人与外星人的差异”，到头来还是被忽略掉了……）

第三个难关

三角关系是所有恋爱剧最喜欢玩的花招；在本作里，那位与桂约会的女同学绿川小石，扮演着重要的角色。她暗恋桂许久，也曾多方多次暗示她的心意。夹杂在瑞穗与小石之间，桂面临痛苦的抉择：一个是拥有诸多差异且认识未深的老师，一个是年纪相仿且经常互动的同学……换做是我，会毫不迟疑地选择后者吧？不过生性游移的他，面对小石的穷追猛打，却一直采取逃避的暧昧态度。他该如何面对呢？

解决之道

这三个爱情的考验，似乎也是时下情侣们的考验。在故事中，桂与瑞穗走在一条“前进”的时间道路上。真爱没有快捷方式，唯独需要花时间彼此认识与了解。历经桂与小石的约会、桂与瑞穗的蜜月旅行和瑞穗亲人的阻扰，让他们发现彼此互相需要。感情的道路上原本就是如此：经历过许多风雨，更显得无可取代。虽然“先上车后补票”，但在朝夕共处的环境中慢慢滋生爱意，补足了成为夫妻的要素。动画最后有个皆大欢喜的结局；但在这以前，他们所经历的三个难关，仍然直得我们好好反思。世上没有一蹴可几的爱情，也鲜少有机会可以大逆转。假如可以重来一次，从相识到相知，从相知再到相爱，也许少了些绝美虚幻，但会多了踏实与满足。唯有长期的相处，是万无一失的夫妻要素吧！在这部充满时间观的动画中，我得到了第一个启发。

前面提到本片的独特之处，在于揉合许多恋爱关系中的难关，从桂与瑞穗这对具有多重角色的恋人，建构出一道道困难重重的鸿沟：地球人与外星人、学生与老师、先结婚后恋爱、错综的三角关系……倘若你认为这些元素足以制造出丰富剧情的话，接下来的伏笔肯定令你大吃一惊。这是本片最大的着眼点，也就是对于“时间观”的看法，透过主角草薙桂的宿疾“停滞”带出一个崭新的视野。

他曾经停下脚步……

“停滞”是什么？这是一种遭逢巨大变故、导致心情过度悲伤时，会突然昏厥的疾病；在“停滞”状态下的病患，仅维持着基本的生理运作机能，类似于我们熟知的“植物人”。从一开始，桂就是一个身心年龄不符的少年：因为“停滞”的缘故，导致他沉睡了三年；这一觉醒来，他的外貌仍维持在15岁，然而他已经拥有18岁的心智年龄了。为了弥补时间差，他拼命想要“前进”，追回他往昔的时光。

试着想象自己成为植物人：虽然幸运地在三年后觉醒，但身旁的人事全非，自己再次落入孤单寂寞的世界。三年前的那场意外，竟成了人生中一大转戾，阴影深埋心中、挥之不去……起初我看到“停滞”的设定，不觉莞尔：这是什么跟什么呀？现实没有这样的疾病，主角也太禁不起打击了吧？然而剧情不断推移，导致他发病的真相，一直隐藏到第十一集才揭晓。那一刻，我仿佛也被震撼到了！

被隐瞒的真相

桂15岁那一年亲眼目睹深爱的人跳楼自杀。就在她轻生前夕，她向桂吐露她的人生哲学：“现实世界有时候是无法找到正确答案的。也会有无可奈何的时候，不是所有人都能得到幸福。”“因为幸福会使人堕落。一旦习惯了到手的幸福，就会想追求更幸福的事。”“所以人们才会有悲伤这种感情。”

从这个女孩口中说出的每一句话，都大大挑战了桂的生存哲学：人生不全然是幸福喜悦的日子；拥有了幸福的下一刻，说不定得面对失去的加倍打击。所以她说：“不想悲伤的话，让它停止就好了！”“虽然很矛盾，但我想一边感觉喜悦、一边停止，到一个无所求、没有悲伤、能够安详生活的地方去。”“我要超越现实！”于是，她当着桂的面，从学校屋顶一跃而下，开启了潜藏在他们家族血脉中的特质：停滞。

“要停止存在，把存在本身停下来！”这个女孩，是桂的姊姊。

前进，或是停滞？

开启这段回忆的契机，是在桂面临两难抉择、再次陷入“停滞”状态的时候发生的。夹杂在瑞穗老师与小石两人之间，不愿意让小石受到伤害，却又不敢释怀地喜欢老师，桂再度被悲伤的情感所笼罩：他从存在中抽离，来到停滞的世界。不同的是，这次瑞穗老师运用精神介入，来到桂的内心世界与桂相遇。“曾经许下心愿，要和老师一同加速前进”，这个誓约促使桂回到记忆的原点，和存留于心中的价值观产生对话：“我有一个说不出的牵挂，叫我和妳这种想法对抗。”“黄昏给人感觉是寂寞，但跟喜欢的人在一起，就是幸福。”“我之所以会觉得宇宙像是永远的，那是因为它在我眼中感觉像是静止的；不过宇宙是不断在膨胀的。”“自己内心世界并不是一切。我不需要永远，有限也无所谓！我要活在有限的世界里、活在当下！”

虽然以具体的“停滞病”作为伏笔，手法是粗糙了些，其抽象的“停滞观念”却发人深省：桂的停滞是由于极度的悲伤所引发；在现实生活中，我们则可能被各样困境缠身，而选择了逃避——变相的停滞。也可能是几次痛苦的经历，让人逐渐冷漠、铁石心肠；或者不再信任彼此、勾心斗角… …停滞不单是阻碍了生理的成长，它更将我们带到一个没有希望、停止改变、随波逐流的封闭世界当中。

正当桂重回封闭的内心世界，瑞穗的精神介入彷佛一线曙光照耀着他，随之而来的力量涌入心中，那个誓约起了效用：“我要活在当下！”将他拉回到现实生活。主角的抉择给了我第二个启发：他破除永恒无限的迷思、改写幸福的方程式、重拾积极的心态；于是，桂醒来了。

他再度迈开步伐……

促使桂重新“前进”的瑞穗老师，让他看见幸福的真义：跟喜欢的人在一起，就是幸福。“一定有快乐的时候，也会有悲伤的时候、想哭的时候，但仍然是幸福的。”很奇怪！人常常把幸福的定义局限在喜悦、快乐、可创造的事物上；然而连结他俩的“爱”却改写了幸福的方程式。幸福不是短暂地喜悦，也不是永远地拥有；幸福不是逃避悲伤，而是可以和喜欢的人一起面对它。在恋爱与时间元素的交替作用下，我得到了第三个启发：在一生的年岁里，两个人彼此分担、彼此扶持、彼此经历、彼此成长。

当桂发现幸福其实存在于心上人，他看事情的优先次序也跟着改变了。我这时突然发现本片最大的阴谋！为什么安排瑞穗具有老师的身份？原来她作为桂的启蒙者，就好象编剧透过本片启蒙观众一样！瑞穗还不单是老师，在她身上的每一个特殊角色（成人、外星人、妻子），都是为了颠覆桂身上的平凡定律（同龄婚姻、同族婚姻、先恋爱后婚嫁）而来；她更医治了桂的停滞，使他的生命有了全然的改变。风见瑞穗这个角色骨子里根本是个革命家，透过各样异常的恋爱关系颠覆观众的成见。如此层层寓意的动画实在是一般恋爱动画难以望其项背的。

故事的结尾还是有些小波折，不过桂终究加速前进，与他心爱的瑞穗老师一起。身为观众的一员，我最终的启发都浓缩在剧名了：“老师你嘛帮帮忙！”（注2）

注1：“御姊”与“萝莉”分别指以成熟女性或可爱女童的外貌来设定角色，藉此吸引不同喜好的观众收视。比“御姊”更为成熟的女性则有“熟女”的用法。

注2：本片原名《Please！Teacher》，有网友戏称其为《老师你嘛帮帮忙！》，没有了老师，这部动画也就只是一部动画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