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爱迪-动画创作家园 >> 剧本理论 >> 电影文学剧本《梦想照进现实》连载六 |
厕所里。清水砸白瓷的声音。
男人在一边送尿进洞,一边乜着眼睛从旁边镜子里观察自己,一副瞧不上的样子,一副嫌弃的样子。
唉,自己叹气。
一解裤子返身坐下了,闭上眼睛使劲憋脸。
窗外。北京之夜。火光冲天,人车鼎沸。天居然很蓝,很不像夜间,像九寨沟那种融了什么酮,那种矿物蓝。还能看到白云在矿蓝里徜徉,像彻底虚了的白胖子。
城市上空可以很清楚地看到一层红雾,红气,红土,在往上走,在无边无尽无数灯光的抬举,托举,抬动,扇动上,越往上作为一个罩儿看得越形成:有部分像大面积的已然落地的降落伞,很柔软地起伏;有部分像一组充气卡通人物,还真长出一座座歪倒斜起的庞大身躯,一尊尊摇摇摆摆笑态可鞠的头;有一处像跳水还是蹦床运动员还是自杀者跳楼——还是他们谁都没用过的,大气垫床。再阔大夸张100倍——小孩用过。小孩游乐场有那东西,网子围着,卖票,小孩脱了鞋进去,在上面跳啊跳——那不就是蹦床么?爱是什么是什么吧,不争了,盛满气球的游泳池。去你妈的不聊了。
男:这就是那个叫红尘的东西。
男人的一只手特别不识趣地横在女人眼前,指着夜空。
男:万丈。
男人拉着胯提着裤子从远方猛一步跳过来的相儿,自己那儿乐。
厕所里。冲水声还在发出最后的呜咽。抽臭机正在开动猛烈旋转。
女人一言不发,掐了烟跟他失肩交臂而过,进了厕所。
厕所里冲水,厕所里洗手,厕所里又冲水,水管子关了,半天无声。
男人表情严肃,想着事,盯着厕所门口,端起一小盅已经凉了的黄水慢慢放到嘴边。
白灯射下来,厕所门口肮脏的脚垫一下透彻了,那些毛毛、絮絮、头发、烟丝、线头、碎纸片、弯指甲、人皮屑、饼干渣儿、肉渣儿、茶叶碎、正经八百的泥;不知道是什么结成的一疙瘩一疙瘩,一饼一饼,一拓片一拓片,一饺子一饺子,板实,死揪、凿倍儿、糟改、腻,黑灰,黑褐,黑黄,黑红,再加点蓝,再加点白,再加点咖啡,再加口酱豆腐,再加点辣椒,再加点咖喱,再加点豆浆,再加点屎,再加点尿,再加点痰,再加点月经,再加点精液,再加点内蒙的沙,陕北的黄土,本屋的油漆,天花板掉下来的膏,空气中的灰、浮尘、细菌……不聊了。
女人的脚踩在上面。
她梳洗了一番,精神了许多,拿着一管肉色的唇油往嘴上涂。受到男人的注视,白了他一眼。
男:你觉得老徐你演不了?
女:演不了。
男:你觉得不是你?
女:你觉得是我?
男:你觉得老徐该什么样?
女:你写的你不知道?现在整本说的净是你的话。
男:我是这么想的,你听听可行不可行,重拍损失太大了,你妈家,你单位,你第一个男朋友家景都拆了。能不能再找着这笔钱也不一定。超预算超至少一个月周期,投资方几家关系很复杂认不认也很难说。我能力范围,咱们俩之间就能决定的,最能让你满意也让事儿满意的,就是调整剧本,改人物。我尊重你意见,你觉哪儿不好咱把哪儿改了,话儿不那么说话儿这么说,你觉着难受咱不让你难受咱怎么舒服怎么来,你觉有戏么?
女:要说也没有改不了的东西,说实话——我能说实话吗?
男:能。咱们就是为说实话才坐到一起来的。咱们之间要不能说实话那成什么了?咱们之间言论自由那是必须的,至少我允许你对我言论自由。我要听真话。
女:你太唠叨了,在现场你就唠叨,老徐也唠叨,叨逼叨叨逼叨台词每段都那么长,我现在一听你说话心就乱。——你能先别让老徐那么唠叨么?多招人烦呀,她不是一什么都懂的人。
男:能。让老徐话少。
女:说实话——咳,被你岔了一句,这会儿再说也没什么意思了。
男:没事你说,我爱听。
女:我不是太有信心对你——说实话。你别说话,让我先把话说完!你没觉得你是特固执的人对不对?你觉得你很讲公平,很能听别人意见,我听你吹过人人平等,最反对强加意志给别人,不让人讲话就代表不自信,当时你就一脸优越好象你最让人讲话我就不说您是民主本人了——不许打断我!其实你最不听别人意见,最不许演员有意志,在你看来别人都是笨蛋,不是笨蛋你也要变着方儿的让人相信自己是笨蛋,进这个组前我没觉得自己笨,现在我经常觉得自己是个笨蛋——你很得意吧成功地贬低了别人?你知道组里人背后都叫你什么?那个自大狂。简称大。大来了,大走了,大又郁闷了。当然了,导演都是自大狂。
男:我能说话了吗现在?
女:不能,你要反驳就不能。
男:我想说我都承认。我不反驳。演员都不是自大狂。原来我压抑了你。接着控诉。
女:演员当然都很会来事了。演员几个不处于导演的淫威下?最多也就是摆摆谱,你可以说他们很虚荣。——你是表面平等对谁都很客气的样子,因为平等牛逼,你想有那种品质。这可不是我说的,是小霍说的,当然我很同意了。你被我们一致认为是平等的扮演者。你瞧你现在看着我那样子,一副对我很容忍的样子。
男:我点头也不行?
女:我已经习惯你拿眼神否定我了,没关系……我不是笨蛋。
男:你不是笨蛋。
女:为什么你一看我,我就觉得自己是笨蛋?来我就想到了,
我说半天,你迎合我半天,最后说改,最后什么也没改,结果一定是这样的,每回跟你谈剧本我都觉得自己跟花痴似的。你记不记得本子刚给我的时候,我跟你聊过,咱们在你家,那时侯组还都没建,我说这人物像男的,你说我就像男的——你收回这句话么?
男:我收回。
女:我提一条意见你就说是我,拿我堵我,你了解我么?我多诚恳,你让我说我就说,优点多说,不足轻描淡写,只说了一条担心,整个剧本读下来人物印象不深,编剧印象很深,聊来聊去是一个人。不瞒你说看到一半剧本,我晚上做梦梦见的全是你。我很感激你把很多重要台词给我,我担心别人会以为我是自大狂。当时你就疯逼了。你说会吗?我说会。你说我是老看次剧本把档次看下来了。
男:你绝对没说自大狂这个词。
女:我绝对说了。当时你自大发作,沉浸在自大狂中,对我进行百般羞辱,所以没听见。——你自大到高潮的时候,是空白的。
女人站起来,演大的样子。
男:你已经学会编造一些事实歪曲事实了,你快可以写剧本了。那天咱们是不是先去“沸腾鱼”吃的饭,饭后才回的我家?沉沉她们半截来的,半截又走了。你送了我盘许人家高的新专辑,本来是你车里的,我听了觉得其中一首好你就送我了,那天我没开车车被宝宝开走了。